第四章（2/2）
相形之下，教他功夫、念书的二当家焦驯反而较量像是慈父，他有什么事皆找焦二叔，焦二叔也当他像儿子一样疼爱。
年轻的陆克舟跟了父亲叔伯们干了几票，仍然不明确世俗所谓的好与坏、是与非、正与邪、善与恶，虎背山上的一切就是他所认知的世界。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他凭证父亲的目的，制定一套攻打抢劫战略，准备呈报父亲，来到了父亲房门边，却听到了里头的打骂声。
年迈，你不能叫克舟去劫贡银，这是去送死。
该让他出去见识一下，增长他的胆识。
这批贡银是要用来买粮赈灾！焦驯语气迫切。护卫的军力比以往增加好几倍，这不是克舟所能应付的。
这就磨练克舟的能力了。陆岗气定神闲，恰似不关己事。
这两三年来，你基础是走偏了！焦驯越说越气。你要劫货也就而已，还赶尽杀绝不留活口。穷村子都没饭吃了，你也抢得下去？你逆天行道，这是将虎背山带向死路！
这里谁是大当家？陆岗眼神酷寒。
是你！焦驯握紧拳头，直直怒视这个丧心病狂的大当家。你的决议，我听命即是，可是……克舟是你的儿子啊！
他不是我儿子。
他好歹也喊了你十八年爹，你岂非对他没有情感吗？
只要他是那厮的杂种，他就活该！
你当克舟是你抨击的工具？焦驯名顿开，又惊又怒。你知道这回贡银由周破云押送，这才叫克舟去劫贡银，而且绝对会失手？
没错。陆岗神色更冷漠，拧出邪恶的笑容。抢劫贡银，唯一死罪，我要周破云亲自斩死他的儿子。
你好狠！都十八年了，你为什么不放过他们？
当年谁又放过我了？
克舟是无辜的！
两人争吵不休，最后是陆岗赶走焦驯，随后陆岗也脱离房间。
他们二人都没发现，脸色苍白的陆克舟蹲在墙角，失神震惊，完全不愿意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
是夜，陆克舟跑去质问焦二叔，焦驯沉痛所在了头，告诉他，当年陆岗和周破云师出同门，周破云考上武状元，一路飞黄腾达当上大官，陆岗却被逐出师门，以后亡命天涯，沦为绿林大盗；那天，陆岗劫走周破云即将临盆的夫人，当夜周夫人阵痛难产，生下他后便死去；陆岗将他交给焦二叔的妻子抚育，对外宣称是外头相好的妓女所生的亲骨血。
焦驯讲完，取来随身三十年的长剑，送给了依然不能接受事实的他。
克舟，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你在这里只会提早送命。
我……我要去那里？他惊惶无肋地问道。
那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要再跟陆岗有所牵扯，他容不下你。焦驯长叹一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我是厥后才跟了陆岗，也不明确他和周破云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我明确，上一代的仇怨跟你无关。
他怆惶地脱离了虎背山。陆岗得知他逃走，以起义名义派脱手下追杀他，几回生死关头皆让他逃脱了；他越逃越远，走向他所未知的江湖。
用尽身上的银子后，他带着他的剑，砍了一个打家劫舍的盗贼，那是官府缉拿的要犯，他拿到了赏银，以后他知道可以仗着这身武艺营生。
别人问他姓名，他问了第一个遇见的路人，问他的姓，那人回覆姓裴，于是他姓了裴；他想到自己迁流江湖，居无定所，便为自己取名为迁。
十年来，他往南往西往东往北，就是不往虎背山的偏向；厥后，他陆陆续续听说焦二叔病亡，虎背山被周破云剿灭，陆岗失踪了。
他没有家，没有亲人，只能流离过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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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笨，陆岗那么狠！你还跑去找他？胡灵灵听完，直截了当说出她的想法，小铁锅早已吃得锅底朝天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裴迁清静隧道：他老了。
你这人心中有旧情，放不下，你这样在世很辛苦耶。
我知道。
你知道？她定睛一看，说也希奇，适才还笼罩在他身边的乌烟瘴气，这会儿像是被风吹散似地，一缕缕地流掉了。她兴奋地拿指头戳他的胸口。这就对了嘛。笨大个儿，你焦二叔早就点醒你了，上一代的事跟你有啥关系？你别整天放在心上，老想着自己身世欠好，不敢结交红粉知己，枉费怜香喜欢你，你却在那里自惭形秽，以为配不上人家——
不是这样的。他打断她的叨絮。
那又怎样？
我想，没人能遭受这样的我……裴迁说不上来。十年来，他心中无时无刻萦绕着上一代的纠葛和自己妨害的身世，甚至认为自己不应出生，遑论传宗接代，让他的妻儿遭受他与生俱来的恼恨。
啕！这样的你又怎样？想太多了啦。胡灵灵仍猛戳着他。你哟，不是为了当大侠而当大侠，你是无处可去才当大侠。人家大侠是侠骨留香，你是一肚子臭大便病不出来，郁积久了伤身又伤心。
简直。
裴迁仰看朗朗青天，嘴角轻逸一抹了悟的淡淡微笑。
她再度点醒他，上一代的恩怨到此为止，他自己遭受下来就好；他不再说，不再想。养父老矣，能亡命天涯到几时？二叔已逝，从未碰面的生父跟他无缘；总有一天，所有的恩怨皆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失。
郁积十年的心事，他终于讲了出来；几多寥寂的星夜里，他辗转反侧，只能无声地向老天呐喊抗议，如今，他竟能心平气和，彷佛讲着一个久远的故事，一五一十向她道出。
当他停顿追念时，身边的她出奇地清静。溪流潺潺，山鸟啁啾，日影浮动，他不再被流放于世外，也不用再面临没有回应的苍天，她以他为中心，悄悄地倾听着，唠唠叨叨地解开他的心结。
你不会去认亲爹吧？胡灵灵惊讶地看着他的眉头松开了。
不会。没须要，他也不能证明自己是周破云的亲儿子。
嗯，也好。她点颔首。
她当完垂听人间磨难的神仙，度完他的苦厄，是该走了。
晴雨旱潦，皆是老天的意思，她不会刻意呼风唤雨改变天象；同样的，她介入裴迁的生命已经太久了，久到可能影响他的所言所行，甚更改变他既定的运气，她不走不行了。
你家在孤儿山？这山名听起来很孤苦。裴迁突然问道。
孤苦？她一愣，随即笑道：你搞错了啦，姑儿山是女人的姑，女人和小儿，里头就住着女人我和一个爱玩不懂事的小弟。
那你的爹娘？
我没爹娘。
也无婚配？
跟谁婚配呀？我凶悍风骚又红杏出墙，没人敢娶我啦。
她自得洋洋。泼妇必备要件她都有了，实在她没那么坏啦，可是想当天女就得清心寡欲，为制止凡人对她心存邪念而坏了她的好事，她虽然是充实使坏了。
胡女人，我的意思是……裴迁的念头逐渐成形，话也随着说了出来。呃，我是说，我摸过你、抱过你、唐突过你，我愿意认真。
耶？她得挖挖耳孔，也许耳朵塞住听错了。
那时我绝无冒犯之意，但若你以为被冒犯的话——
等一下！你在向我求婚？胡灵灵跳下石头，瞪大眼睛。
求婚？裴迁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前一刻还不敢想的事情，为何这时就说出来了呢？
是因为她带给他回家的感受吗？
胡灵灵拚命摇手，恐慌隧道：你不爱我，我不爱你，我们不能完婚！完婚绝对会天天打架的。
爱？裴迁喃喃念出这个生疏的字眼。
我走了。趁他发呆，她脚底抹油便溜。
他想认真？她还不想让他认真咧！他谁人正气凛然的死头脑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呀，他摸过的就得娶回家吗？他不如去娶他那把剑好了。
呀呼！她蓦然止步，前头竟然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少妇。
少妇衣裙沾血，脸色哀凄，她连忙看出那是一缕幽魂，裴迁的亡母。
玉姑仙子，求求你，求你帮帮我的孩儿。幽魂乞求道。
我帮许多了。胡灵灵居心不看幽魂。
她经常跟鬼打交道，再怎么恶心丑怪的鬼都看过了，但她就是不想看眼前还算正常的幽魂；这缕幽魂的神情太过伤心，连带四周气氛也充满了悲情，她再多看一眼，从来不哭的她就想心酸掉泪了。
都过了二十八年，幽魂还没投胎转世，这其中的执念可深了。
你快去找阎罗王——她警醒裴迁来到身边，忙道：裴迁，我不是叫你找阎王啦。转转头，幽魂仍然不走，只是忧伤地看她，她受不了了，挥手道：算了，我自己去找阎王帮你……啊！裴迁，别抓我的手啊！
裴迁紧张地拉住她的双臂，切切隧道：胡女人，歉仄让你受到惊吓，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喂！铺开啊！她拳打脚踢，忘了自己可以施法轻易脱身。
对不住了。他伸指点穴，连忙制住她，再将她抱起。
托付你了。幽魂再度作声请求，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哇！这是怎么回事？她又被裴迁点住了？她也没允许幽魂啊！
不外呢，躺在大个儿的怀抱还挺惬意的，她才吃饱，该是倚着这个温暖的枕头困午了。瞧裴迁谁人紧张神色，似乎很在意她会去找阎王呢。
咦？大个儿是要抱她去那里？该不会是抱她去洞房吧？
她不要啊！不要啊！狐仙要嫁人？这太离谱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