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雨过天青，长空一碧如洗。

狐狸狐狸爱乾净，最恨俗尘掩清灵，哎哟哟，行路难呀路难行，冷雨夜呀雨夜冷，为谁辛苦为谁忙，只为早日上天庭哟上天庭。

胡灵灵泡在溪流里，认真地搓掉身上的泥巴。她喜欢身为大红狐时的一身艳红毛色，也喜欢身为凡人**的白嫩肌肤；她爱美，爱乾净，纵使天气再冷，她也要将自己洗得一尘不染，美若天仙。

胡女人……裴迁的声音传来。

啊！她整小我私家缩进了水里，震天动地大叫道：不要过来！去去去！偷看女人洗澡不怕眼睛长疮啊？你敢过来我就不客套了。

我没看。

你没看？她探出头，伸长脖子张望，那大个儿站得老远，背对溪流，也不知是否倒退走过来的。那你叫我作啥？

你的衣裳湿了，我帮你拿去烤乾。

不用，晒乾就好。她居心泼出水声。你去忙你的，别过来喔。我也是有功夫的，你过来我就将你震到十万八千里外。

水声哗啦啦，嗲声呱啦啦，裴迁站了片晌，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便走回烤火处，将搭在木架上的烤鱼翻转过来。

他无法明确这位胡女人，内力时有时无，武功忽强忽弱，有时强悍凶暴，有时弱不禁风；昨夜冻得簌簌发抖，今早却跳进冷得快要结冰的溪水里，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他不自觉地加添柴火，让火势烧旺些，旁边的铁锅汤水也沸腾了。

娇甜的歌声飘了过来，她总是爱唱有关狐狸的山歌，他听得不真切，但他羡慕她爱唱就唱、爱说就说、爱骂就骂的爽直个性。

若他能有她一半的开朗，或许他就不会猛钻牛角尖，他可以看开，让自己天南地北，像头上这一片朗朗青天……

哇呜，你在烤鱼？胡灵灵款款摆摆走过来，一看到烤鱼又嚷道：我不吃，我吃素的，讲许多几何次你都忘了呀。算了，我也不饿。

我煮了一锅野菜汤，这里也采了一些果子给你吃。

红的紫的橙的黄的绿的各色树果子摊在帕子上，令人垂涎欲滴。

哈！胡灵灵双眼绽亮，原本噘起来的小嘴转为惊喜。这座秃山还能找到果子野菜，难为你了。裴迁，你真好！

你先吃果子，这汤先放着，凉些再吃。他刻意不看她，拿开小铁锅下头的柴火，丢进火堆，一股火苗窜升而起，烧灼木架上的烤鱼。

你随身带着铁锅哦？呵，尚有勺子。

她好奇地蹲下来，左手抓起果子啃着，右手拿木勺子搅了搅菜汤，里头都是她所熟悉的山菜和野菇，她不禁佩服起这个会作菜的男子；瞧他用几块石头架个灶，小铁锅摆上去就开起饭馆了。

不是天天都碰得着客栈，荒田野外就得埋锅造饭。他取出一个小油布纸包，用指头捻出一小撮细白的盐，往汤里撒去。

盐！她乐坏了，勤快地搅拌菜汤。身为神仙，呃，半仙啦，她还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田地，偶然也要摘果吸露果腹，凡人嫌为清淡的素菜，对她而言已是绝顶鲜味，免不了嘴馋，多吃几口。

而且照旧冒烟的热汤！打从昨夜起，她就喜欢上会发烧的工具了。

她兴急遽舀起一勺子热汤，咕噜一口吞下肚。

小心烫！他警告不及。

果真烫。照旧等会儿吧，呼呼。她吐出舌头，猛从嘴里吹气。

她不停地特长掌瘘风，柳眉微蹙，懊恼的神情倒显娇俏，那小巧软绵的小舌红滥滥地诱引着、蛊惑着男子的心志。

裴迁定下心神，别过视线，看到了打开晾乾的油纸伞。

纸伞骨架坚实，画工精致，几朵荷花开在伞面上，令撑伞的女人有如亭亭玉立的红荷，既清纯又明艳……荒山里捡获得这么好的伞？

他以为困惑，再望向她，似乎有什么地方差池劲。

对了，她昨天穿的是红色劲装，现在怎么换成了一身飘逸的红绸绣荷衫裙？她显着没带肩负的。

照旧他记错了？他能说出对方的武功招式，但对女人的衣裳首饰却是毫无看法，遑论记得住面庞容貌，他甚至记不得她一再提及对他有意思的于怜香；许多他曾救过、见过的女子，都如过往云烟，很快就消失在他的影象里。

唯独红红火火的她，太过抢眼，太过惊世骇俗，太过走入他的生命。

喂，裴迁，你身上只有这些工具啊？胡灵灵忙着吃果子，也忙着看他晾晒在石头上的事物。

就这些。

他身无长物，一只皮水壶，一条肩负巾，一套换洗衣裳，两条巾子，两双袜子，三只必备药盒，一支木勺，一双筷子，一只小铁锅，一包盐，偶然添加一小袋米或耐放的硬饼。

尚有这个。她拿起他的长剑，身子差点失去重心。好重。

他本欲起身，但见她很快就站稳，也就忍下扶她的激动。

胡灵灵平举长剑，先是仔细浏览剑鞘上古朴的纹饰，接着握住剑柄，徐徐抽开长剑，剑身滑出剑鞘，精光乍现，发出嗡嗡剑鸣之声。

她惊讶地倾听那绝世之音；长剑出鞘，回声更是不停于耳。她再顺势持剑比个招式，剑锋白光流转，彷如划过一道明晃晃的流星。

好尖锐！她还没看过大个儿拿这把剑砍人呢，不知上面是否沾过血，她可别沾到死灵的秽气了。

她赶忙收剑入鞘，放回原处，呵着被森寒剑气所波及的酷寒手掌，问道：这么大的一把凶器，你背来背去不嫌累吗？

不累。这是教我武功的尊长送我的。

就是要你叫他爹的陆岗？

不是。

那是谁？

裴迁盯住火堆上，将烤熟的鱼拿下，一口也不吃就插在土壤里。

你去喝汤，我打个盹休息一会，然后我送你回家。

喝汤喔。胡灵灵舔舔唇，笑逐颜开。

裴迁眼里只看到一团火跑来跑去，他用力甩去杂念，不让那团火燃烧他的心，究竟，她也将会成为他影象里的过往云烟。

捡了一块平展的大石，他躺卧下来，两臂叠在脑后看成枕头，双眼望向乾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的蓝天。

天高地远，凉风悠徐，他闭上眼，让自己暂时脱离凡间。

裴迁，这汤好鲜甜，你什么也没吃，吃一口啦。

胡女人！他蓦然坐起，看着伸到他下巴前的木勺子。

吃啦。胡灵灵笑咪咪地送上菜汤。我也没见你尝味道，撒的盐恰到利益，以后你娶妻了，一定会资助烧饭。

那勺子险些塞向他的鼻孔，他只好一口吞下去，算是对她有了交接。

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好啊，那你躺下去。她抱着小铁锅，又舀起一勺菜汤吃着。

他僵着背脊，就是躺不下来。她的香气萦绕身边，她的笑语钻入耳际，她还拿他吃过的汤勺……不，她先吃了，他吃到她的口水了。

想躺就躺，我又不是没见你躺过。她盘腿坐到石头上，灵动的丹凤眼瞟向他，娇笑道：放心，我忙着喝汤，没空欺压你。

他照旧坐得直挺挺的，眉眼嘴角绷得牢牢的。

她喝了一口汤，看他一眼，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心气。

好人有清气，坏人有浊气，大个儿的气却是乌烟瘴气，将他的良心都遮掩得看不见了，也蒙蔽了他眼前的蹊径，教她看了也随着气闷。

要帮他清除瘴气吗？他帮她摘果煮汤，她是否该稍微酬金他一下？

可他没向她求，没送上鲜花素果，更没送上香火钱……她玉姑仙子又不是吃饱没事干——唉，是啦，就是他让她吃饱的。

算了，看成是做好事，她得将大个儿从迷雾中拉出来。

陆岗不是你亲爹，你不想叫他爹，对差池？她又引出问题。

嗯。

可你也不想看他走入绝路，你对他照旧有情感的？

嗯。

你生父本姓裴？

不是。

呼！她好累，这样一问一答是要讲到哪年哪月？

你重新说给我听，好吗？她是可以读他的心识，但她下想泯灭法力，更想让他一口吻讲许多话，这人闷太久了，得让他抒解一下。

讲详细一点。她又提醒，微笑道：逐步讲，把你所有能讲的词儿都搬出来，我逐步听，天色还早，不急着赶路。

笑语盈盈，嗓音柔腻，他望向这张绝艳娇容：山头猛地一跳，彷佛所有埋藏的情绪皆从心底汩汩流出，不停地流进她清澈了然的眸子里。

他被她媚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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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那时候没有裴迁，只有虎背山上的陆克舟。

虎背山集结众家英雄好汉，实在就是个强盗窝；但，盗亦有道，平时他们种田放牧，自给自足，遇上了贪官恶商，这才会不客套地放肆掠夺。

在十八岁的陆克舟心目中，他的父亲陆岗是最睿智、最岑寂、像是神明一样高尚无上的人物。他敬畏父亲、孝顺父亲，期盼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像父亲那样英明神武的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