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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车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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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周晏持独自回到T城。周父对他在书房中的态度格外不满意,拉着周母态度坚决地不肯回去。周晏持揉着眉心一个人从机场回到周宅,管家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地跑出来,跟他报告:“缇缇非要去S市找杜小姐。”

周晏持在院子里就听见周缇缇响亮的大哭声。她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小脸因为泪水一塌糊涂,旁边全是摔坏的玩具,见到周晏持,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丢皮球。

周晏持顺手接过扔到一边,蹲下^身来对她微笑:“宝贝怎么了?”

他要抱她,被周缇缇大力推搡开。她视他如仇人的模样,指着他控诉:“你是坏人!你是坏人!爸爸是坏蛋!”

“爸爸为什么是坏蛋?”

“你把妈妈赶走不让她回家!我不要跟你住在一起!我要去找妈妈!”周缇缇大哭着说,“我要去S市找妈妈!我不要和你住在一起了!我讨厌你!你是坏蛋!”

周晏持按下耐性哄她半个多小时,可是周缇缇不讲道理。她彻底倔强起来,在地上打滚,塞住耳朵说不听。他停下来看她一会儿,最后放弃。他说:“好,你去找妈妈。”

张雅然当天晚上接到了指令,第二天上午她负责把周缇缇送去S城。春节时期机票难求,她问周缇缇的返程日期,周晏持歪在办公椅里一脸疲惫,揉着眉心说回头再议。周缇缇穿着小花袄,中气十足地告诉他:“我不会回来了!再见!我以后都要和妈妈一起住!你是个坏蛋!”

张雅然抬头望天花板,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来,问周晏持可有什么话给杜小姐带。

周晏持冷着脸一言不发,只跟她一摆手。张雅然只好就这么奉命而去。

离春节剩下没两天,漂荡的人们各自忙于归巢。张雅然在腊月二十九晚上七点结束了当年最后一项工作,打算拖着行李箱直接去机场,临行前她去跟老板告别,提前预祝周晏持春节快乐合家团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兴奋神色不加掩饰,周晏持从无聊透顶的扫雷游戏里抬头瞟了她一眼,语气寒冷地说你故意摆这种脸色给我看是不是。

张雅然委屈说这不都过年了嘛谁不开心。然后壮着胆子说,您也该给我们一个好脸色看的呀。

边说她边拿一种渴望与祈求的眼神凝望着他,周晏持揉着眉心又开始烦,挥手叫她赶紧走。

除夕夜的时候周宅里帮工的人都放假。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得吵人,周宅里面安安静静,只剩下周晏持跟老管家面面相对。平日里倒是比这时候还热闹一些。这种冷清寂寥的气氛让管家都想哭,然后他跑去院子里转了两圈,结果除了天上别人家的烟花以外一个能活动的物体都没发现。

他回到客厅,跟周晏持申请说少爷要么我们明年养条狗吧。

周晏持碰巧今天早上开始得重感冒,盖着毛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有气无力说养那东西做什么。

管家心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现在家里两个镇宅之宝都飞了,你一天说的话又不超过五根手指头,要是再不养条活物,平常宅子里可不要安静得能撞见鬼了。

他憋着一肚子话,抬起眼皮看见周晏持又失眠又感冒又伤心因而一脸憔悴疲惫的样子,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出口。毕竟是从小看护到大的人,老管家叹了口气,末尾话还是落到“劝”字上:“今天除夕,您也别再想太多。年夜饭一口都没吃,要么我现在给您热一下?是青菜馒头还是金丝血燕还是别的,您想吃什么?”

周晏持吃了两口小米粥,沈初打来电话。他笑着恭贺新春,周晏持清楚他的不怀好意,没什么好气地让他滚。

沈初不以为意,仍是笑容满面道:“孤家寡人着呢吧?做什么呢?别看联欢晚会了,看了更伤心。要实在难受的话那你来我家过年?对了周缇缇给你打电话了吗?怎么说也是你的掌心宝贝,再讨厌你也该给你挂个电话的吧?”

周晏持揉着眉心直接挂断,顺手把手边的小米粥也推了出去。宅子里暖气生得很热,管家就穿了个薄衫,可他却越发觉得冷。事实上周缇缇还没有给他打电话,已经晚上十点多,他的手机短消息从上午就开始响个不停,却清一色全是生意伙伴与下属发来的约定俗成的恭贺语句。

周晏持等到凌晨两点多,也没有接到来自S市的半个电话。老管家已经睡了一觉,半夜起来的时候看见客厅仍然亮灯,周晏持严严实实裹着毛毯在长沙发上,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撑着额角,半搭着眼皮要睡不睡。

老管家又叹一口气,劝他上楼。

周晏持说我还不困。

老管家顿了顿,说您这又何必,要实在是想她们,明天去S市见一面不就好了。

周晏持默然不语。

周晏持在大年初一忍了一天,大年初二的时候他还是去了S市。机票早已一售而空,他一个人千里迢迢开车过去。到达S市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他的车子停在杜若蘅楼下不远处,隔着薄雾能看到那上面朦胧温暖的晕黄灯光。

窗户上有歪歪扭扭的红贴纸,可以想见是周缇缇的杰作。隔了一会儿那个小身板出现在窗边,仍然是活泼好动的模样,手里抱着只白色小狗,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烟花。又过片刻康宸也出现,穿着轻薄舒适的浅色休闲装,把一人一狗托在肩膀上,陪着一起看天边。

杜若蘅最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手里捏着只薄胎碗,仿佛眼梢微微含笑,喂给周缇缇一勺酒酿圆子。

周晏持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了半晌。长途驾驶与重感冒让他觉得疲惫,但他已经不想再在原地待下去。他转动方向盘离开,中途接到苏韵的来电,被他瞟了一眼,直接摁断。

外面的鞭炮声连绵不绝,小区门口挂着喜庆的红色中国结。有其他人出入小区,至少都是成双成对。周晏持在疲惫之余越发心不在焉,胸腔之中呼出的全是冷气。

他全是心事,开车回T城的速度缓慢。但一路夜车没有停顿,临近T城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高速路上逆行很久,有汽车路过不停鸣笛,周晏持始终没有听见。直到他终于觉出困意,揉着眉心闭眼再睁开,才发现正前方有一辆车子朝着他急速撞过来。

沈初在半夜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彼时他正在灵堂,周围都是白幕,他的祖父在过年的鞭炮声中走得安详,沈初作为传统意义上的长房长孙必须守夜。

但医院的电话不能不接,那头的小护士跟他语气紧张地报告医院送来个重症车祸的病人正在急救,沈初说这种事也值得你打给我,对方报上病人的名字,说叫周晏持。

院子里夜风寒凉。沈初无端打了个冷战。

医院的初步报告说病人颅内出血及多处骨折,除此之外肺部亦有阴影。沈初焦心,可他脱不开身。他叫来神经内科的主任医师听电话,措辞严厉地警告说人救不过来你们整个科室今年的职称一个别想拿。

医院里忙得人仰马翻,等在手术室外面的只有匆匆赶来的老管家一人。小护士要找人补签手术单,老管家不在家属之列,他给W市的周家二老打电话,一直关机无人接听。他一个人等得手足冰凉,一直到天蒙蒙亮,周晏持才被推出手术室,仍然是重症监护生死未卜的状态,直接转到ICU病房。

老管家不免替周晏持觉得凄凉。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人恭敬乾坤独断,到了濒死边缘,却除了他区区一个管家外没人来看一眼。要真的有个万一不测,不知道是不是还得由他来收殓。

他坐在长椅上思量半晌,最后还是给杜若蘅打了个电话。

杜若蘅正在给周缇缇做早餐。无端觉得心神不宁,然后心脏莫名一抽,打碎了一只青花碗。

她在收拾碎片的时候跟着划破了手指。包扎的时候接到来自T城的电话,老管家语气罕见地凝重而恳切,跟她说您能不能来T城一趟,周先生他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杜若蘅身形一僵,下意识紧紧捂住嘴。

老人家的语气越发哀切,生怕她说出一个不字:“周先生昨天开车去S市看您,回来的时候疲劳驾驶才出的车祸。现在颅内出血昏迷不醒,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医院里如今就我一个人。您就当是看在您与他多年夫妻情分上,能不能过来一趟看看他?”

杜若蘅没什么力气,摸索着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她迟迟不语,老人家说:“现在是过年时候,我没必要连这种话都欺骗或者夸大,什么事在这种节骨眼上不能放一放呢?”

杜若蘅隔了半晌,才说:“那他死了吗?”

“他要是已经死了,我会去出席他的葬礼。”杜若蘅静静说,“他如果还活着,请您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周晏持在ICU里待了五天,期间两次从鬼门关边转回来。从昏迷中清醒后一天转入普通病房。他再醒来时视线模糊,眼前一个窈窕人影忙忙碌碌,周晏持张了张口,喉咙因干涩而费力,语气轻微:“……蘅蘅。”

对方回过身来,陌生面孔之上戴着一只护士帽,啊了一声:“您醒了?我去叫人来。”

管家正跟医生询问病情,听见周晏持转醒的消息激动万分。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小跑着进了病房,扑在病床边老泪纵横:“您可终于醒了!再不醒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啊!您饿吗?想吃点什么?”

周晏持还处于回神状态,张口问阿蘅在不在。

管家沉默一下,才说:“她还不知道您出了事呢。她现在在S城呢,您忘啦?您还记得以前的事吧?一百二十二乘以十一等于几啊您还记得吗?”

周晏持的目光攒聚在管家脸上,他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分析能力也随之恢复,低缓说:“你说的是谎话。她知道。”

管家于是改口,语气轻松说杜小姐也担心您呢,您出了事她怎么可能不着急。但不要还要照顾周缇缇么,所以就没过来这里。

周晏持搭着眼皮瞧他,吐出三个字:“接着编。”

“……”

他因为长时间的卧床而显得疲惫,惯常里强势的气度却仍然没能被掩住:“她说了些什么?我只听实话。”

管家没有办法,只得吞吞吐吐地把过程重复给他。杜若蘅的话半点不敢隐瞒。说完后就看见周晏持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像是要重新休克过去。

管家手忙脚乱按警报器,等终于重新恢复正常,周晏持闭着眼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明明一动不动,表情却又像是隐含了千言万语。又过了良久,管家疑心他已睡过去,突然听见他淡淡出声:“吴叔,我还从没像现在这么后悔过。”

老管家没回话。两人最终走到这一步,连他都觉得心酸。

杜若蘅在新年里值班四天,除此之外还要应对各项公关,没有多少时间带周缇缇。相比之下康宸反倒比她更尽责任。事实上除了睡觉之外,康宸陪伴周缇缇的时间比杜若蘅要长。他跟小女孩一起逗小狗,两人在家玩拼图,他还给她买巧克力和花裙子,最后还有厚厚的压岁钱奉上。周缇缇对这个英俊叔叔毫无抵抗力,她每天都玩得很高兴,没什么时间太想到T城她的父亲。何况就算偶尔她问起,也总是被大人含糊带过去。

T城始终没有再打来电话,这说明周晏持最后结局良好。杜若蘅慢慢将悬着的心落下来,终于能够认真做事。

她越发确定了一件事。周晏持若是因车祸死去,她可以为他毫无顾忌地大哭,从此记住的只剩下他曾经对她的那些好。但他还活着,她就永远无法对他完全释然。就算不再恨,她也仍然会耿耿于怀。人有些时候行为奇怪,以死谢罪这个词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有用,死亡等同于一种格外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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