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刘唐放火烧战船 宋江两败高太尉（2/2）
且不说这里闻焕章辞驾，同天使来。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心中烦恼。门吏报
道：“牛邦喜到来。”高太尉便教唤至。拜罢，问道：“舡只如何？”邦喜禀道：
“于路拘刷得巨细舡一千五百余只，都到闸下。”太尉大喜，赏了牛邦喜。便传
下令，教把舡都放入阔港。每三只一排钉住，上用板铺。舡尾用铁环锁定。尽数
拨步军上舡。其余马军，近水护送舡只。等到编排得军士上舡，训练得熟，已得
半月之久。梁山泊尽都知了。吴用唤刘唐受计，掌管水路立功。众多水军头领，
各各准备小舡。舡头上排排钉住铁叶，舡舱里装载芦苇干柴。柴中灌着硫黄焰硝
引火之物，屯住在小港内。却教炮手凌振于四望高山上，放炮为号。又于水边树
木丛杂之处，都缚旌旗于树上。每一处都设金鼓火包，虚屯人马，假设营垒。请
公孙胜作法祭风。旱地上分三队军马接应。梁山泊吴用指画已了。
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催起军马，水路统军却是牛邦喜，又同刘梦龙并党世英这
三个掌管。高太尉披挂了，发三通擂鼓，水港里舡开，旱路上马发。舡行似箭，
马去如飞，杀奔梁山泊来。先说水路里舡只，连篙不停，金鼓齐鸣，迤逦杀入梁
山深处，并不见一只舡。看看渐近金沙滩，只见荷花荡里两只打鱼舡，每只舡上
只有两小我私家，拍手大笑。头舡上刘梦龙，便叫放箭乱射。渔人都跳下水底去了。
刘梦龙催动战舡，渐近金沙滩头。一带阴阴的，都是细柳。柳树上拴着两头黄牛，
绿莎草上，睡着三四个牧童。远远地又有一个牧童，倒骑着一头黄牛，口中呜呜
咽咽，吹着一管笛子来。刘梦龙便教先锋悍勇的，首先登陆。那几个牧童跳起来，
呵呵大笑，都穿入柳阴深处去了。前队五七百人抢上岸去。那柳阴树中一声炮响，
双方战鼓齐鸣。左边就冲出一队红甲军，为头是霹雳火秦明。右边冲出一队黑甲
军，为头是双鞭将呼延灼。各带五百军马，截出水边。刘梦龙急招呼军士下舡时，
已折了泰半军校。牛邦喜听得前军喊起，便教后舡且退。只听得山顶上连珠炮响，
芦苇中飕飕有声。却是公孙胜散发仗剑，踏罡布斗，在山顶上祭风。初时穿林透
树，次后走石飞砂，须臾白浪掀天，顷刻黑云覆地，红日无光，狂风大作。刘梦
龙急教棹舡回时，只见芦苇丛中，藕花深处，小港狭汊，都棹出小舡来，钻入大
舡队里。鼓声响处一齐点着火炬。原来这小舡上，都是吴用主意，受计与刘唐，
尽使水军头领，装载芦苇干柴硫黄焰硝，杂以油薪。时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
四分五落，都穿在大舡内。前后官舡，一齐烧着。怎见得火起？但见：
黑烟迷绿水，红焰起清波，风威卷荷叶满天飞，火势燎芦林连梗断。神号鬼
哭，昏昏日色无光。岳撼山崩，浩浩波声鼎沸。舰航遮洋尽倒，艨艟柁橹皆休。
先锋将魄散魂消，合后兵心惊胆裂。荡桨的首先落水，点篙的无路逃生。舡尾旌
旗不见，青红交杂。柁楼剑戟难排，霜刃争叉。副将忙举哀声，主帅先寻死路。
却似骊山顶上，周幽王褒姒戏诸侯。有若夏口三江，施妙策周郎破曹操。千千条
火焰连天起，万万道烟霞贴水飞。
其时刘梦龙见满港火飞，战舡都都烧着了，只得弃了头盔衣甲，跳下水去。
又不敢傍岸，拣港深水阔处，赴将开去逃命。芦林内里，一小我私家独驾着小舡，直
迎未来。刘梦龙便钻入水底下去。却好有一小我私家拦腰抱住，拖上舡来。撑舡的是
出洞蛟童威，拦腰抱的是混江龙李俊。却说牛邦喜见四下官舡队里火着，也弃了
戎装披挂，却待下水。舡稍上钻起一小我私家来。拿着挠钩，匹头搭住，倒拖下水里
去。那人是舡火儿张横。这梁山泊内水面上杀得尸横遍野，血溅波心。焦头烂额
者不记其数。只有党世英摇着小舡，正走之间，芦林双方弩箭弓矢齐发，射死水
中。众多军卒会水的，逃得性命回去，不会水的尽皆淹死。生擒活捉者，都解投
大寨。李俊捉得刘梦龙，张横捉得牛邦喜，欲待解上山寨，惟恐宋江又放了。两
个好汉自商量，把这二人就路边效果了性命，割下首级，送上山来。
再说高太尉引领马军，在水边接应。只听得连珠炮响，鼓声不停。料道是水
面上厮杀，骤着马前来，靠山临水探望。只见纷纷军士，都从水里逃命，爬上岸
来。高俅认得是自家军校，问其缘故。说被纵火烧尽舡只，俱各不知所在。高太
尉听了，心内越慌。但望见喊声不停，黑烟满空。急引军回旧路时，山前鼓声响
处，冲出一队马军拦路。当先急先锋索超，轮起开山大斧，骤马抢近前来。高太
尉身边节度使王焕，挺枪便出与索超征战。斗不到五合，索超拨回马便走。高太
尉引军追赶。转过山嘴，早不见索超。正走间，背后豹子头林冲引军赶来，又杀
一阵。再走不外六七里，又是青面兽杨志，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又奔不到**
里，背后美髯公朱仝遇上来，又杀一阵。这是吴用使的追赶之计，不去前面拦截，
只在背后赶杀。败军无心恋战，只顾奔走，救护不得后军。因此高太尉被赶得慌，
飞驰济州。等到入得城时，已自三更。又听得城外寨中火起，喊声不停。原来被
石秀、杨雄匿伏下五百步军，放了三五把火，潜地去了。惊得记太尉魂不附体，
连使人探视。回报：“去了！”刚刚放心。整点军马，折其太半。有诗为证：
赤壁鏖兵事可徵，高俅计拙亦无凭。
雄兵返败梁山泊，回首羞将大府登。
高俅正在纳闷间，远探报道：“天使到来。”高俅遂引军马并节度使出城迎
接。见了天使，就说降诏招安一事。都与闻焕章照料使相见了，同进城中帅府商
议。高太尉先讨钞白备照寓目。待不招安来，又连折了两阵，拘刷得许多船只，
又被尽行烧毁。待要招安来，恰又羞回京师。心下犹豫数日，主张不定。不想济
州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那人一生克毒，人尽呼为剜心王。却是太守张叔夜拨
在帅府供应的吏。因见了诏书抄白，更探询得高太尉心内迟疑不决，遂来帅府呈
献利便事件，禀说：“朱紫不必沉吟，小吏望见诏上已有生路。；这个写草诏的
翰林待诏，必与朱紫好，先开下一个后门了。”高太尉见说大惊，便问道：“你
怎见得先开下后门？”王瑾禀道：“诏书上最要紧是中间一行，道是：‘除宋江、
卢俊义等巨细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这一句是囫囵话。如今开读时，却分
作两句读。将‘除宋江’另做一句，‘卢俊义巨细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
另做一句。赚他漏到城里，捉下为头宋江一个，把来杀了。却将他手下众人，尽
数拆散，分调开去。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但没了宋江，
其余的做得甚用！此论不知太尉恩相贵意若何？”高俅大喜，随即升王瑾为帅府
长史，便请闻照料说知此事，一同计议。闻焕章谏道：“堂堂天使，只可以正理
相待，不行行诡诈于人。倘或宋江以下，有智谋之人职破，翻变起来，深为未便。”
高太尉道：“非也！自古兵书有云：‘兵行诡道’，岂可用得正大。”闻照料道：
“然虽‘兵行诡道’，这一事是天子圣旨，乃以取信天下。自古王言如纶如綍，
因此号为玉音，不行移改。今若如此，后有知者，难以此为准信。””高太尉道：
“且顾眼下，却又剖析。”遂不听闻焕章之言，先遣一人，往梁山泊报知，令宋
江等全夥，前来济州城下，听天子诏敕，赦免罪犯。未知真假何如？有诗为证：
远捧泥书出大邦，谆谆天语欲招降。
高俅轻信奸人语，要构阴行刺宋江。
却说宋江又赢了高太尉这一阵，烧了的舡，令小校搬运做柴。未曾烧的，拘
收入水寨。可是活捉的军将，尽数陆续放回济州。当日；宋江与巨细头，在忠义
堂上商议事务，小校报道：“济州府差人上山来报道：‘朝廷特遣天使，颁降诏
书，赦罪招安，加官赐爵。’特来报喜。””宋江听罢，喜从天降，笑逐颜开。
便叫请那报事人到堂上问时，那人说道：“朝廷降诏，特来招安。高太尉差小人
前来，报请巨细头领，都要到济州城下行礼，开读诏书，并无异议，勿请疑惑。”
宋江叫请智囊商议定了，且取银两段匹，犒赏来人，先发付回济州去了。宋江传
下下令，巨细头领，尽教收拾，便去听开读诏书。卢俊义道：“兄长且未可性急，
诚恐这是高太尉的见识。兄长且不行便去！”宋江道：“你们若如此疑心时，如
何能勾归正？众人好歹去走一遭。”吴用笑道：“高俅那厮，被我们杀得胆怯心
碎，便有十分的战略，也施展不得。放着众弟兄一班好汉，不要疑心，只顾追随
宋公明哥哥下山。我这里先差黑旋风李逵，引着樊瑞、鲍旭、项充、李衮、将带
步军一千，匿伏在济州东路。再差一丈青扈三娘，引着顾大嫂、孙二娘、王矮虎、
孙新、张青，将带马军一千，匿伏在济州西路。若听得连珠炮响，杀奔北门来取
齐。”吴用分调已定，众头领都下山。只留水军头领看守寨栅。
只因高太尉要用诈术，诱引这夥英雄下山，不听闻照料谏劝。谁想只就济州
城下，翻为九里山前。梁山泊边，变作三江夏口。却似狼临犬队，虎入羊群。正
是：只因一纸君王诏，惹起全班壮士心。究竟众好汉怎地大闹济州？且听下回分
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