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十节度议取梁山泊 宋公明一败高太尉（2/2）
船。山寨中头领，预先调拨已定，且不细说，下来便知。再说高太尉在京城俄延
了二十余日，天子降敕，敦促起军。
高俅先发御营军马出城，又选教坊司歌儿舞女三十余人，随军消遣。至日祭
旗，辞驾登程。却好一月光景。时值初秋天气，巨细官员，都在长亭饯别。高太
尉戎装披挂，骑一匹金鞍战马，前面摆着五疋玉辔雕鞍从马，左右双方，排着党
世英、党世雄弟兄两个，背后许多殿帅、统制官、统军提辖戎马防御、团练等官，
参随在后。那队伍军马，十分摆布得整齐。怎见得？
飞龙旗缨头飐飐，飞虎旗火焰纷纷，飞熊旗彩色辉辉，飞豹旗光华衮衮。青
旗按东方甲乙，如堆蓝叠翠遮天；白旗按西方庚辛，似积雪凝霜向日；红旗按丙
丁前进，火云队堆满山前；皂旗按壬癸后随，杀气弥漫阵后；黄旗按中央戊己，
镇太将台，散乱金霞。七重围子手，前后遮拦。八面引军旗，左右招展。一簇枪
林似竹，一攒剑洞如麻。嘶风战马荡金鞍，开路征夫披铁铠。却似韩侯临魏地，
正如王翦出秦关。
那高太尉部领雄师出城，来到长亭前下马，与众官作别。饮罢饯行酒，攀鞍
上马，登程望济州进发。于路上纵容军士，尽去村中纵横掳掠，黎民受害，非止
一端。
却说十路军马，陆续都到济州。有节度使王文德，领着京兆等处一路军马，
星夜奔济州来。离州尚有四十余里。当日催感人马，赶到一个去处，地名凤尾坡，
坡下一座大林。前军却好抹过林子，只听得一棒锣声响处，林子背后，山坡脚边，
转出一彪军马来。当先一将拦路。那员将，顶盔挂甲，插箭弯弓，去那弓袋箭壶
内，侧插着小小两面黄旗，旗上各有五个金字，写道：“英雄双枪将，风骚万户
侯”。两手搦两杆钢枪，此将乃是梁山泊第一个惯冲头阵的勇将董平。因此人称
为董一撞。董平勒定战马，截住大路，喝道：“来的是那里戎马？不早早下马受
缚，更待何时！”这王文德兜住马，呵呵大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
你须曾闻我等十节度使，累建大功，名扬天下，上将王文德么？”董平大笑，喝
道：“只你即是杀晚爷的大顽！”王文德听了，震怒，喝道：“反国草寇，怎敢
辱吾！拍马挺枪，直取董平。董平也挺双枪来迎。两将斗到三十合，不分胜败。
王文德料道嬴不得董平，喝一声：“少歇再战！”各归本阵。王文德分付众军，
休要恋战，直冲已往。王文德在前，三军在后，大发声喊，杀将已往。董平后面
引军追赶。将过林子，正走之间，前面又冲出一彪军马来。为首一员上将，正是
没羽箭张清，在马上大喝一声：“休走！”手中拈定一个石子打未来，望王文德
头上便着。急待躲时，石子打中盔顶。王文德伏鞍而走，赛马奔逃。两将赶来，
看看遇上，只见侧首冲过一队军来。王文德看时，却是一般的节度使杨温军马，
齐来救应。因此董平、张清不敢来追，自回去了。
两路军马，同入济州歇定。太守张叔夜接待各路军马。数日之间，前路报来，
高太尉雄师到了。十节度出城迎接。都参见了太尉，一齐护送入城。把州衙权为
帅府，安歇下了。高太尉传下下令，教十路军马，都向城外屯驻。伺候刘梦龙水
军到来，一同进发。这十路军马，各自都来下寨。近山砍伐木植，人家搬掳门窗，
搭盖窝铺，十分害民。高太尉自在城中帅府内，决断征进人马。无银两使用者，
都充头哨出阵交锋。有银两者，留在中军，虚功滥报。似此奸弊，非止一端。有
诗为证：
无钱疲卒当头阵，用伟精强殿后军。
正法废来真可笑，贪夫赃吏竞纷纷。
高太尉在济州不外一二日，刘梦龙战船到了。参见太尉。高俅随即便唤十节
度使，都到厅前，共议良策。王焕等禀复道：“太尉先教马步军去探路，引贼出
战，然后却调水路战舡去劫贼巢，令其两下不能相顾，可获群贼矣。”高太尉从
其所言。其时分拨王焕、徐京为前部先锋；王文德、梅展为合后收军；张开、杨
温为左军；韩存保、李从吉为右军；项元镇、荆忠为前后救应使。党世雄引领三
千精兵，上舡协助刘梦龙水军舡只，就行监战。诸军尽皆得令，整束了三日，请
高太尉看阅诸路军马。高太尉亲自出城，一一点看了。便遣巨细三军并水军，一
齐进发，迳望梁山泊来。
且说董平、张清回寨，说知备细。宋江与众头领统率雄师，下山不远，早见
官军到来。前军射住阵脚，双方拒定人马。只见先锋王焕出阵，使一条长枪，在
马上厉声高叫：“无端草寇，敢死村夫，认得上将王焕么？”对阵绣旗开处，宋
江亲自出马，与王焕声喏道：“王节度，你年岁高峻了，不堪与国家着力。当枪
对敌，恐有些一差二误，枉送了你一世清名。你回去罢。另教年岁小的出来战。”
王焕听得，震怒，骂道：“你这厮是个文面俗吏，安敢抗拒天兵！”宋江答道：
“王节度，你休逞能手。我这一般儿‘替天行道’的好汉，不到得输与你！”王
焕便挺枪戳将过来。宋江马后，早有一将，銮铃响处，挺枪出阵。宋江看时，却
是豹子头林冲，来战王焕。两马相交，众军助喊。高太尉自临阵前，勒住马看。
只听得两军纳喊喝彩。果是马军踏镫抬身看，步卒掀盔举眼观。两个施逞诸路枪
法。但见：
一个屏风枪，势如霹雳；一个水平枪，勇若奔雷。一个朝天枪，难防难躲；
一个钻风枪，怎敌怎遮。这个枪使得疾如孙策，谁人枪使得猛似霸王。这个恨不
得枪戳透九霄云汉，谁人恨不得枪刺透九曲黄河。一个枪如蟒离岩洞，一个枪似
龙跃波津。一个使枪的雄似虎吞羊，一个使枪的俊如雕扑兔。这个使枪的英雄盖
尽梁山泊。谁人使枪的，威风播满宋乾坤。
王焕大战林冲，约有七八十合，不分胜败。双方各自鸣金。二骑脱离，各归
本阵。只见节度使荆忠到前军，马上欠身，禀覆高太尉道：“小将愿与贼人决一
阵，乞请钧旨。”高太尉便教荆忠出马征战。宋江马后鸾铃响处，呼延灼来迎。
荆忠使一口大杆刀，骑一疋爪黄马。二将交锋，约斗二十合，被呼延灼卖个破绽，
隔过大刀，顺手提起钢鞭来，只一下，打个衬手，正着荆忠脑壳，打得脑浆迸流，
眼珠突出，死于马下。高俅望见折了一个节度使，迫切便差项元镇，骤马挺枪，
飞出阵前。大喝：“草贼敢战吾么？”宋江马后双枪将董平，撞出阵前，来战项
元镇。两个斗不到十合，项元镇霍地勒回马，拖了枪便走。董平拍马去赶。项元
镇不入阵去，绕着阵脚，落荒而走。董平飞马去追。项元镇带住枪，左手拈弓，
右手搭箭，拽满弓，翻身背射一箭。董平听得弓弦响，抬手去隔，一箭正中左臂。
弃了枪，拨回马便走。项元镇挂着弓，拈着箭，倒赶未来。呼延灼、林冲见了，
两骑马各出，救得董平归阵。高太尉指挥雄师混战。宋江先教救了董平回山。后
面军马遮拦不住，都四散奔走。高太尉直赶到水边，却调人去接应水路舡只。
且说刘梦龙和党世雄布领水军，乘驾舡只，迤逦前投梁山泊深处来。只见茫
茫荡荡，尽是芦苇蒹葭，密密遮定港汊。这里官船，樯篙不停，相连十余里水面。
正行之间，只听得山坡上一声炮响，四面八方，小船齐出。那官舡上军士，先有
五分惧怯。看了这等芦苇深处，尽皆慌了。怎禁得芦苇内里，匿伏着小舡，齐出
冲断大队官舡，前后不相求应。泰半官军，弃舡而走。梁山泊好汉望见官军阵脚
乱了，一齐鸣鼓摇舡，直冲上来。刘梦龙和党世雄急回船时，原来经由的浅港内，
都被梁山泊好汉用小船装载柴草，砍伐山中木植，填塞断了。那橹桨竟摇不动。
众多军卒，尽弃了船只下水。刘梦龙脱下戎装披挂，扒过水岸，拣小路走了。这
党世雄不愿弃舡，只顾叫水军寻港汊深处，摇动了行去。不到二里，只见前面三
只小舡。舡上是阮氏三雄，各人手执蓼叶枪，挨近舡边来。众多驾舡军士，都跳
下水里去了。党世雄矜持铁搠，立在舡头上，与阮小二交锋。阮小二也跳下水里
去。阮小五、阮小七两个，迫近身来。党世雄见不是头，撇了铁搠，也跳下水去
了。只见水底下钻过舡火儿张横来，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的溜溜丢上
芦苇根头。先有十数个小喽罗躲在那里，铙钩套索搭住，活捉上水浒寨来。
却说高太尉见水面上船只，都纷纷滔滔，乱投山边去了。舡上缚着的，尽是
刘梦龙水军的旗帜。情知水路里又折了一阵。忙传钧令，且教收兵回济州去，别
作原理。五军等到要退，又值天晚。只听得四下里火炮不住价响。宋江军马不知
几路杀未来。高太尉只叫得“苦了也！”正是欢喜未来愁又至，才逢病退又遭殃。
有分教：一枚太尉，翻为阴陵失路之人；十路雄兵，变作赤壁鏖兵之客。只教步
卒无门归大寨，水军逃路到华胥。究竟高太尉并十路军兵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
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