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黑龙山下，夜黑风高，邓天机率衙门弟兄和地方守军抵达山脚，正在研判情势，准备攻上贼窝。

裴迁远远跟在大批人马后面。他这回以养病为由，不像以往一样出头资助邓天机。然而，他心中几经挣扎，终于决议来看一小我私家。

他绕到黑龙山脚的另一边。这里没有路，只有陡峭的山壁和杂生的树丛；正寻思该如何探索上山时，突然见到左近一条人影窜了上去。

胡灵灵？他太熟悉她那款摆窈窕的身段，以致于一眼就看到她更换小兵衣衫混在一群兵丁当中。其时，他并不意外她的泛起，若她追随邓天机他们一起行动，他倒也不担忧，但如今她竟又想独自突入敌阵，这女人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了。

攻啊！烧啊！山脚那里传来如雷吼声。

邓天机攻山了：他照原定计画，烧起乾草，马上烟雾弥漫，随着有利的风向，将大火送往黑龙山上。

裴迁眼光凝定在林中那抹黑影，身形拔起，施展轻功，也随之遇上；才进了树林里，便难以分辨路径，只能凭声判断她的去向。

他一面避开树木和脚底乱石，一面惊讶胡灵灵竟然在黑漆黑行动如此快捷。今夜无月，乌云蔽天，以他练就的眼力都已伸手不见五指，好频频差点撞上树木，她却往复自如，迅如疾风，那奔跑的声音十分轻盈，恰似天生奔跃于林中的野兽……

吱吱吱吱！一群鸟儿振翅飞起。咕咕咕咕！几只鹃枭也鼓舞粗笨的大翅膀，往林子外飞去。裴迁停下脚步，感受深夜山中动物的异状，这时脚下突然沙沙作响，一下子便游过了数十条蛇。

他不敢稍动，怕惊动毒蛇反咬一口。就在此时，上边传来了熟悉的娇腻嗓音。

邓天机这忘八，什么坚壁清野，一路烧上山！好好的青山绿树要被他烧光了啦！

胡灵灵才变回人形，便忍不住破口痛骂起来了。

土地公！土地公！你在那里？快给我出来！她凶暴地喊道。

在……在这里……一个小老头儿畏畏缩缩泛起。

我叫你早点警告山里的生物，你倒是在庙里睡大觉哦？

我想……呃，今晚天气不错，各人睡得牢靠……

呿！胡灵灵双手擦腰，气得指责道：大火都烧到你头上了，还睡？你最好谢谢老天保佑，幸好给我听到他谁人天机不行泄露的愚蠢计画。哼！烧烟不怕回呛自己啊？最好先呛昏你们，也别想去抓山贼了。啊，我不是说要呛昏你们啦。

旁边的山洞口站着一窝狐狸，个个睁着晶亮的眼睛看她。

胡灵灵连忙批注身分，急道：我是狐大姐，我们是同一家的。你们快出来，往山下跑，别往东边去，那里有人，往西边那儿的山已往。

为首的公狐狸抬起右前脚，往地面点了点，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连忙率母狐和三只小狐脱离山洞，往山下奔去。

唉，这座黑龙山不能待了。胡灵灵望向黑漆黑的奔跑影子，无奈地叹口吻，随即举起双手，扑赶在四周飞绕、还不知情况的鸟儿。

飞吧！飞吧！快脱离这里，不知去哪儿的话，就飞去姑儿山，找我家小弟，那儿山水忒好，你们就安牢靠稳住下来吧。

快跑快跑！土地公也忙着赶一群老鼠下山。

胡女人，你在做什么？裴迁看着脚下跑过的老鼠，作声质问。

啊！胡灵灵惊呼一声，她最不想看到的人竟然又来了。

你是土地公？裴迁又望向傻笑的土地公：心里有太多疑问。显着适才还听到胡灵灵自称胡大姐，为何他没看到逃走的那一家人呢？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她换下小兵衣裳后，哪来的一身红衣红裙？

我啊……我，呵呵……土地公张口结舌，先看狐大姐的脸色。

忘记，你要忘记所看到的一切。胡灵灵当下连忙施法，伸掌按向裴迁前额，念起咒来：南咽阿利耶多修，忘记，忘记。裴迁，我要你忘记你所看到的一切，全都忘了，忘得一乾二净。

她直视他略显惊怒的双眸，很快地，他的眼神转为惯有的清静。

胡女人？裴迁有些困惑。他追她上山，似乎才听到她的声音，怎么一会儿就找到她了呢？

适才这里有人吗？他转头看去，林子里，群兽依然躁动；夜空中，百鸟依然乱飞；山顶火光熊熊，照红了夜空，一阵阵浓烟飘了过来。

土地公早就乘隙闪开。呜，他的土地被人烧了，他也要遁迹去了。

喂！你发什么呆呀。胡灵灵站在裴迁眼前，伸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冒充肚子还没好，实在是想偷偷上来抓贼邀功吗？

不是，我——裴迁止住话头。

既然不是，那你上来干嘛？

找人。

山上都是贼，你找谁？哪一个贼有赏金？

没有。

我不跟你说话了。胡灵灵甩袖就走；再跟这块木头讲下去，她会憋死，她适才怎么不让他昏厥算了！

不行不行，万一待会儿大火烧来，将他给烧死，她就大损好事了。

她不剖析大木头，迳自拨开杂草开路；她好忏悔太早酿成人形，现在就得笨手笨脚地当个开路先锋。

胡女人，你……

不要叫我回去。你要抓贼，我也要抓。她头也不回。

跟在我后面。他将她拉到身后，转到前面开路。

好吧，让他去逞英雄。她跟在他背后，轻松地走过他踏出来的小路。

山的那里刀剑齐鸣，看来官兵和山贼已经对上阵了。咦？山贼都被邓天机抓光了，那她来干什么？

有人。正想转头，裴迁却拉了她的手蹲下来。

原来他们已经上到山顶，藏身之处是一大片高可及腰的杂草，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可以看到山寨后面跑出来三小我私家。

老大！陆老大！一个胖子跑得很吃力，手上还抱着一个很重的肩负。我不要官银，官银太重了，拿不动。

对啊！老大，你分几张银票出来嘛，要逃亡得顾着兄弟呀。另一个瘦子也是扛着一个小布袋，气喘吁吁地追着前面那人。

快步走在前头的陆岗什么也没拿，不耐心隧道：老子都分银子给你们了，够你们吃喝一辈子，还吵什么？

陆老大啊！银子这么重，流笼遭受不住；你倒好，揣了银票就走，枉费我们兄弟为你作牛作马。

胖子诉苦个不停，胡灵灵突然发现黑白无常泛起在山崖边。

哇！来逮亡魂了。看来这回免不了死伤。不外呢，这些都是山贼自己造的恶业，跟她无关，她只要旁观黑白无常执法就行了。

正想伸手跟黑哥哥白哥哥打声招呼，她的右手却被裴迁握住了。

她用力瞪他，他却只是直视三个山贼；她甩了甩，仍甩不动他的手。

这人怎么回事？很喜欢偷吃女人豆腐哦，动不动就将她的纤纤玉手握牢不放，还不停地增强力道，一分分、一寸寸，用力捏了下去……

咿呀呀，好痛！她终于叫了出来。

呜哇哇！那瘦子也恐惧大叫。

陆岗一个转身，银光骤闪，短刀便插进了胖子的心口。咚！胖子紧抱的肩负掉下地，一个个白花花的元宝满地乱滚。

老大你好狠！瘦子抛下布袋，上前扶住胖子，悲愤地叫道：我们兄弟掩护你逃出来，你还——

哼。陆岗眼露凶光，冷笑道：碍事。你也得死。

住手！裴迁飞身而出，试图阻止惨剧。

太迟了，陆岗行动极快，瞬间拔出刺刀，带血的短刀抹向瘦子的颈部，马上鲜血溅飞。

呼！呼！胡灵灵忙着向发疼的手腕吹气，还不忘露出妩媚的笑容，眨眨漂亮的丹凤眼，挥手道：黑哥哥，白哥哥，今晚辛苦喽。

黑白无常朝她点颔首，便忙着去吸收胖子和瘦子两道亡魂。

黑夜中，桥红色的大火闪动诡异的蓝光，黑白无常带着亡魂，很快地消失在无边夜色里；而在草丛边，看不到这一切的裴迁一起一落，以他的身形盖住陆岗逃跑的去路。

你回去，向宫府自首。裴迁看着他，声音沙哑。

休想！陆岗一刀砍来，连忙被裴迁伸臂盖住。

别再做坏事了，我求你。裴迁屹立不动，手臂使力，不再让陆岗有半点清闲袭击，然而他的语气却是带着乞求的意味。

陆岗不知来人目的，神色惊惶地收刀，双目仍紧盯对方，提防有所变换，却在这四目相对之间，愣了一下。

火光越来越明亮，整座山寨都烧起来了，那里杀声震天，这边却陷入了诡奇的默然沉静里，两个男子就这样互望着。

你，是你！陆岗竟然笑了。哈哈哈！十年了，你长大了。

胡灵灵困惑地看着他们。裴迁这么老成稳重，原来就长大了。

陆岗转为狞笑，拿刀直指裴迁，喝道：你见了我，还不下跪喊爹吗？我的孩儿——陆克舟！

刀尖的血一滴滴流淌而下，裴迁薄唇紧抿，不说话，也不动手。

喂，怎地他变你爹了？胡灵灵跃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衣服。快！别发呆，我们一起拿下剧盗头，劳绩咱一人一半。

哈哈！来拿呀！陆岗狂笑起来。拿你的爹爹换赏金啊！

喂，你不要总是笑！比狼哭还难听！胡灵灵掩起耳朵。

胡女人，没你的事，退后。裴迁将她护到身后。

怎会没她的事？裴迁不抓贼，虽然换她来抓了。

我不退。啊，我的手……呜！怎么又让大个儿给箝住了？

让开！陆岗进前一步，高声下令道。

不让！胡灵灵挺身而出，喊得比陆岗还高声，空着的左手正想施法让这一个坏蛋和另一个笨蛋倒地不起，身体却蓦然地歪了一下。

耶？裴迁你干嘛？笨蛋竟然搂她退开数步给坏蛋已往。

这凶娘儿有趣。陆岗掌握时间跑向山崖边的树林子，仍是狂笑道：我的好孩儿，不枉为父养你十八年了！

喂，放手啊！胡灵灵又叫又跳，伸脚猛踹裴迁，怒道：大笨蛋！你宁愿抓我不抓贼？到底怎么回事？坏蛋是你爹？你放走杀人凶手耶！喂！你抱得太紧，摸到我的nai子了啦……

裴迁蓦然铺开她，她一个箭步冲向树林，只见陆岗早已坐进了流笼，咻一声，直往扑面山头飞已往了。

他坐流笼走了！我拉回来！胡灵灵伸手就要拉绳索，却被随后赶来的裴迁给扯回双手。

你敢？她转头狠狠瞪他，不施术数不行了。但，咒语还没念出一个字，突感手脚酸软，整小我私家立时摊倒在裴迁的臂弯里。

点穴？天哪！她竟然没提防人界的这门功夫。不外呢，狐狸的穴位应该跟凡人差异，更况且她已经是狐仙了……呜，她只是化作人身的半个狐仙，既然是人，虽然就让裴迁以人的功夫撂倒了。

这回，她真的是摊卧在裴迁怀里，转动不得，让他一路抱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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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笼罩四野，凉风疾吹，尘沙飞扬，这种天气并不适合出门。

裴迁，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胡灵灵换了一身俊俏的红衣劲装，紧跟在裴迁身后喋喋下休。

我跟邓天机说过了。裴迁背着肩负和长剑，目视前方。

我是说，你没跟怜香作别。她在他身边跑着，不忘乘隙猛戳他的手臂。人家怜香女人很喜欢你耶，她爹也想留你下来，保你当个衙门大大的武官儿做也不要？那你就不必背着这把剑随处流离，还能娶得美娇娘安宁下来，顺便仗着官威鱼肉乡民……呵，不会啦，你这人正气凛然；差池，你有正气，就不会放走剧盗头……

裴迁任她去说，只管走他的。打从他解了她的穴道，她就缠住他，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

裴迁，别走这么快嘛！你这样一直往南走，是要走去那里？

走去那里？裴迁缓下脚步，望向天边极重的暗云。天地之大，原野茫茫，四面八方都可去，但他到底要往那里去？

你回洛阳吧。他收回视线，回到那双灵动的眸子。

我家又不在洛阳，我家……胡灵灵差点指向遥远的姑儿山。

你家在那里？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了。胡灵灵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随着裴迁走，手一摆，袖子垂下，一见得手腕上的红痕，满腔怒气又上来了。

你看看！你是螃蟹哦？几根指头像大箝子似地，你有那么大的手劲捏我，怎么不去捏剧盗头？她将双手举得高高的。

裴迁注视她手腕上的伤痕，影象浮现，他果真捏过她好几回。

歉仄，我早该发现的。他解下肩负，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盒。

她使气不接受致歉，杏眼圆瞪，站得直直的，看他要如何解决。

他先帮她挽起袖子，仔细摺了两摺，打开盒盖，以食指挖出一坨黑黑绿绿的烂泥，再以左手扶起她的右手臂，为她涂抹膏药。

药泥清凉，他细细地为她抹拭，略施内力将药效透进她的肌肤。她感得手腕伤处热热凉凉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

右手抹完，他又扶起她的左手臂，照样做一遍。

他默默地为她抹药，寒风依然狂啸，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动他那凝聚冷肃的神情，更吹不开他紧皱的浓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