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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京华秋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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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顾夫人这般说话,顾倩兮只淡淡一笑,却没人猜得透她的心事。

这日顾倩兮带同小红,主仆两人一同出门采买寿礼,她念及娘亲育养自己的辛苦,此时早把私房积贮全都拿了出来,只希望给顾夫人一个惊喜。

眼见顾倩兮谈谈笑笑,一展难堪的欢颜,小红心下悄悄为她兴奋。这两年顾倩兮住在京城,面上虽然强颜欢笑,但夜间却常泪湿孤枕,独个儿伤心难受,小红看在眼里,自也是心疼无比,想起把她害得这般惨的谁人逃犯坏蛋,心里直是痛恨至极。

也是老天可怜,好容易半年前来了个杨郎中前来追求,也多亏这人文武全才,通常又滑稽健谈,这才让顾倩兮逐步恢复生气。心念于此,小红悄悄祝祷,只求上苍保佑,让小姐能有个好归宿,别再给坏人侮辱。

两人行至热闹大街,只见四处都是来往熙攘的路人,端的是富贵至极、喧腾热闹,小红见到一旁有处玉铺,心下一喜,指着上头的金招牌,道:“小姐啊!这儿即是京城最大的‘知古斋’,不如咱们在这儿挑些工具吧,也许能找着什么希罕玩意儿呢?”

顾倩兮知道娘亲爱玉如命,连忙喜道:“好啊,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说不定能给咱们找到什么了不起的宝物!”当下轻移玉足,便往铺里逛去。

顾倩兮走入铺中,四下探看,她自幼身世权门,珍奇古玩是见多了,左右看了一阵,却只见到些寻常物事,实在没有稀奇珍罕。她摇了摇头,心道:“看来京城虽大,却还比不上咱们扬州的风情。”

她叹了口吻,正想叫唤小红脱离,忽听一人道:“老板哪!这是祖传之宝,我先祖乃是宋代的大官,才有这等好工具留下来,若不是我家里极需用钱,我也舍不得卖,可你…你却只出这些银两,这……这怎么使得啊?”

顾倩兮心下一奇,便转头去看,见是一名中年男子来此卖玉,她见那人手上抱只玉鹿,看来色泽特殊,颇见宝异,当是北宋时期的大内珍藏。她心下暗喜,寻思道:“娘最是喜欢玉器,要是见了这只玉鹿,准是开心极了。想不到今日运气这般好,居然教我见到了这只‘白玉黄褐沁’。”转念又想道:“可我今日只带了三百两银票出来,不知够不够价钱?”

正想间,却听那老板道:“这位老兄啊!咱们生意考究的是童叟无欺,从不欺瞒方家,你这玉鹿我只能出三十两银子,这位爷台要是不愿卖,那便请回吧!”说着眯起了眼,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

顾倩兮心下悄悄生气,想道:“这老板只出三十两银子,看来准是在欺压人,要不就是不识这玉鹿的名贵。”

也是这时节仿古玉器实在太多,没人敢买来路不明的工具,那男子或许极需用钱,再未即是走投无路,只听他长长一声叹息,道:“好!算我倒楣,遇上了你这种市侩,唉!一切全都是命!”说着伸手出去,道:“三十两就三十两,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把现银拿来吧!”

顾倩兮眉头一皱,心道:“这男子也真傻,这只玉鹿少说值得上五百两银子,这老板只出三十两,他怎么舍得卖?”

哪知那老板真是十足十的市侩,眼见这卖玉男子确实欠钱使唤,一时贪念大起,又想多污利头,当下冷冷隧道:“什么市侩不市侩?你说的那几句话太也难听,已然伤了我的商誉,现下你若是要卖,我只能出二十两银子。”

那男子震怒,满脸胀得通红,喝道:“你……你这不是欺压人吗?”

那老板傲然道:“你还敢再说?你再说一句,我就多扣你一两银子。”

那男子又急又气,一时不知要不要翻脸走人。那老板好整以暇,冷笑道:“要卖便快,我没时光与你啰唆。”

那人低头长叹,摇头道:“好吧!二十两便二十两,你给钱吧。”

那老板见战略得逞,登时微微一笑,便要取泛起银。

顾倩兮不忍那人亏损,便要向前阻拦,忽听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笑道:“这位爷台,你这玉鹿颇为奇异,能否借我一观?”

那卖玉男子一奇,转过头去,只见一名书生笑吟吟地站在眼前,顾倩兮心下也是一喜,想道:“有人出来打行侠仗义了。”

她撇过头去,只见那书生背对着自己,看不到长相,但听他吐属文雅,官话道地,想来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顾倩兮心下悄悄一笑,却要看他怎么修理那老板。

那卖玉男子奇道:“这里是知古斋,多的良美玉器,令郎若要看玉,何不去店里挑?”

那书生笑道:“我偏只爱左右的玉鹿,不知能否借我一看?”

那卖玉男子点了颔首,正要将玉鹿递过,那老板却已怒喝起来,只听他高声叫道:“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将这玉鹿交给第二人看,老板我便不买了!”

顾倩兮眉头一皱,心道:“这老板好生奸诈,自己只出二十两讹诈,却不许旁人来看,真是坏透了。”

那男子面色为难,他看那老板已然取泛起银,不愿旁生枝节,当下叹道:“好吧!算你狠!”说着对那书生一弯腰,歉然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兄台,只是我这鹿已卖给旁人了,兄台若要看,改天自来此处找吧!”

此时店内客人见此处有热闹可看,已有不少人过来围观。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左右何须怕这老板?他若不是做贼心虚,指鹿为马,硬要讹诈于你,又怎会怕我来看?你别来管他,让在下替你看上一看,保管有好无坏。”

众人听那书生言之成理,都对那卖玉男子叫道:“是啊!这老板定是讹你的,可别给他骗了。”

顾倩兮掩嘴轻笑,知道这书生已然占得上风,料来那老板已是不得不让步。

果真那老板听了众人的说话,那可是砸招牌的尴尬事,他满头冷汗,登时从柜台走了出来,指着那书生骂道:“你这小子好生嘴利,莫要在此含血喷人!这玉鹿是什么泉源,值得几多两银子,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又懂什么了!”他哼了两声,斜目道:“照我看哪,你这小子准是人家找来的辅佐,想来这里哄抬卖价!”

此言一出,旁观众人也觉有理,现在世道不靖,市面上颇多骗子,这些人一搭一唱,有时竟能把废铁哄成黄金,众人多曾听闻此类传言,一时纷纷颔首。顾倩兮见那老板出言挑拨,心下不禁悄悄为那书生担忧。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老板啊!我不懂这玉鹿的希罕处,岂非你懂了?”

那老板也是哈哈大笑,道:“我出道四五十年有了,算得是北京第一把鉴玉名家,天下间岂有我不懂的玉器?”

那书生哦地一声,微笑道:“听你夸口的,你真要这么了得,又怎会把这宝物看走了眼。”

那老板呸了一声,道:“这种西贝货也能称作宝物?你这小鬼别再乱说八道啦!小心我轰你出去!”

那书生一笑,道:“看你刻薄成这个容貌,准是不知这鹿的利益,等会儿我若说了出来,只怕你要两手捧着几百两银子,跪着求人卖你哪!”

顾倩兮暗自颔首,想来这老板也不识这只玉鹿的泉源,否则以他贪财的性子,若是知道这玉鹿价值特殊,又岂会这般刁难于人,把这天外飞来的利益往外推?

那老板世代在此开设玉楼,乃是京城有数的行家,眼下被那书生一顿数说,这个脸如何丢得起?他不怒反笑,道:“好一个放肆的小子,在我这‘知古斋’中,有胆说这话的怕没几个哪!你不给老板我说个明确,今日绝不放你出去!”说着伸手一挥,两旁冲出几名伙计,盯着那书生冷笑。

小红低声惊呼,她急急走来,悄声道:“这老板要打人了,咱们要去报官么?”

顾倩兮微笑摇头:“别怕,有我在这儿,不怕这人使坏。”言语之中,满是官家小姐的见识气派。

主仆两人正说间,那书生却笑了笑,竟对众伙计的威胁绝不在乎,他自行将玉鹿提起,用牙齿轻轻一咬,那卖玉男子惊道:“咬不得!”

那书生笑道:“不打紧。”他细细看过玉鹿,颔首道:“不简朴,果真是宋代珍品。”

那卖玉男子又惊又喜,问道:“兄台识得这鹿?”

那书生微一颔首,道:“这玉鹿乃是宋代雕琢而成的,再兼玉质温润,至少值得几百两银子。”

顾倩兮见他看玉的门道甚是对头,已知此人乃是方家,便放下心来,看来那老板虽然强凶犷悍,却为难不了他。

那老板哈哈大笑,道:“乱说八道!什么几百两银子,简直是信口开河!”

那书生却不生气,只笑道:“尊驾既然不信,那照你的眼光来说,这玉鹿是哪朝哪代的物事?”

那老板嘿嘿一笑,伸手抢过那玉鹿,道:“这鹿虽然巧夺天工,却瞒不外我的眼去,你看它上头的沁色,当是苏州工匠所为,乃是十余年前的仿古之作。”

顾倩兮未曾细细看过那玉鹿,自不知两人谁对谁错,便自提起脚跟,远远眺望。

那书生微微一笑,道:“这玉器出自苏州?老板凭什么这般说?”

那老板冷笑道:“你能说这是宋代古物,我却不能说是当今苏州匠人所作?你若以为我所言有错,何不明确举了出来?”

旁观众人听得此言,登时高声赞同,都要那书生说出原理。

小红见局势越来越乱,怕生失事来,便拉住顾倩兮,道:“小姐快走吧,这里没什么悦目的。”

顾倩兮摇头道:“不忙,再看一会儿。”她也想知道那书生的理由,连忙专心倾听。

却听那书生道:“左右要听,那我也不客套了。老板卖玉多年,当知方今仕女名士多喜玉壶玉瓶,这玉器若是近年苏州匠人所作,何不雕成时兴容貌,也好利便贩售?却又何须雕成一只玉鹿,让人来白白讹成二十两?”

众人听他讥嘲,都是哈哈大笑,那老板呸了一声,喝道:“谁知镌刻师父想什么?你问我,我却要问谁啊?”

那书生笑道:“原来老板也有不知道的工具啊!”

众人更是大笑不止,都在取笑那老板。

那老板听两旁众人讪笑不已,连忙怒道:“小子莫要放肆!咱们莫说这些死无对质的空话,咱们现下就来映证映证,看看这玉鹿究竟是什么质料所就?你敢不敢?”

这老板对玉质颇有看法,一向自信,现在便出言相激,就算那书生有什么怪招,横竖旁观并无方家,料来自己信口雌黄,届时定能扳回一城。

那书生笑道:“如此也好,各人切磋切磋。”

那老板有意争回颜面,连忙命人取出纸笔,要两人各自写下玉质泉源,随着同时对照。

顾倩兮心下暗笑,寻思道:“听这位令郎言语,当是个大行家,那老板又要丢丑了。”

两人各自写就,过不多时,那老板掀开手上白纸,只见上头写着:“寒白玉。”

那书生笑道:“只有这样么?”

那老板气往上冲,怒道:“你冷笑什么?快快把文字揭了!”

那书生哈哈一笑,掀开白纸一角,上头却只写着“白玉”二字。

那老板傲然道:“你神气什么?你纸上只有白玉两字,却还比我少一字,是你输了。”

旁观众人无知无识,一见那书生写的文字短了一字,便纷纷赞同,高声道:“两字对三字,你输啦!”却把文字短长看成了胜负,直是荒唐之至。

那卖玉男子也是摇了摇头,本以为遇上行家,没想到这书生只是附庸精致,全没真本事。众人中只有顾倩兮满脸笑容,似知那书生学问渊博,必能让人大吃一惊。

那老板正要出言讥笑,只听那书生一声长笑,道:“看清楚,还没完呢!”说着将白纸完全掀开,露出整篇文字,一名好事之徒走了过来,照念道:“白玉黄褐沁,寒玉种,当产水间,俗称子儿玉。”

顾倩兮心下暗自一凛,这玉鹿果真是“白玉黄褐沁”所就,自己若能以三百两银子买得,那可是捡了个天大的自制。

那老板惊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那书生道:“我适才咬过一口,这玉鹿质地坚硬,自属寒玉无疑,我虽未曾亲见玉璞,但以此玉的色泽观之,璞衣当属黄褐之色,乃是水产玉的极品。”

众人闻言赞叹,尽皆争睹玉鹿风范。

那书生道:“宋代古玉多为平庸蕴藉之作,雕工多承袭唐代,诸位请看。”说着将玉鹿托起,指着鹿角处道:“此处鹿角雕为斜面,使其越发栩栩如生,这种刀法称为‘偏刀’,全然差异于当今盛行的‘花下压花’。其间上下差异,可说判若云泥。只有不识货的人,才会将其误认。”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赞叹作声。

那书生向旁观众人微微一笑,道:“这只玉鹿刀功特殊,色泽晶莹,又是前代古物,这位老板却要以二十两买去,诸位说他公正么?”

众人哗然道:“不公正!”更有人叫道:“这人是市侩!”一时群情激怒。

那老板又气又怒,喝道:“你这样乱说一气,又有谁知道真假了!”他转头向伙计道:“把他给我轰出去了!”众伙计允许一声,便要向前动手。

顾倩兮见那老板太过犷悍,连忙走上前去,娇声叫道:“你说不出原理,便要动手打人,天下焉有是理?”

那老板急遽转头去看,见是个仙颜少女在此撒泼,连忙喝道:“哪来的凶暴婆娘,一并给我赶出去了!”

小红急遽上前,高声道:“你们敢!我家小姐是当今兵部尚书的千金,你们要敢动她一下,转头拆了你们知古斋!”

那老板听了此言,脸上忍不住变色,颤声道:“原来是官家的小姐!”旁观众人听得大臣千金到来,忍不住也是议论纷纷。

那书生猛听“兵部尚书”四字,霎时如同五雷轰顶,全身更是哆嗦不已。

顾倩兮向那卖玉男子一笑,道:“这位爷台,这位老板居心讹诈,你不必理他了。现下我想买你的玉鹿,不知你能否出个价钱?”

众人知道这小姐也是个识货的,猛地又凑了上来。

那卖玉男子见官家小姐出头来买,登时大喜道:“成!成!”说着往那老板怒目一瞪,神态甚是不忿。

顾倩兮笑道:“请爷台出个价吧!”

那男子却皱起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已知此物大非寻常,决计不只区区二十两,但眼前自己若把价钱出得太高,只怕成了有行无市的惨况,可若出得太低,又怕成了自贬身价的无知之徒,旁徨无措间,猛见那书生背对着众人,霎时如同见到救星,连忙急急走到那书生身边,低声问道:“这位兄台,我那玉鹿该出几多价钱?您可有个主意?”

顾倩兮见他二人正自商量,自也未便敦促打扰,她细看那玉鹿,赞道:“鹿者,禄也。若与蝙蝠同雕,那是福禄双全,若与马儿摆在一块儿,那称作禄马同居,最是祥瑞不外。”

众人听她见识特殊,心中都道:“果真是尚书府里的小姐,眼光就是纷歧样。”

那书生先前耀武扬威,好不神气,此时却只背对着众人,低头哆嗦,不知是在做啥。那卖玉男子眉头一皱,低声敦促道:“老兄啊!好人做到底,帮我出个价吧。”

那书生听了问话,却只把身子一缩,反而更不敢说话了。

顾倩兮见他二人兀自低语不休,想来是要出个天价,她走了已往,摇头笑道:“你们快别商量了,我今儿个没带够银两,最多只能出三百两银子,不知您能否廉让?”说着取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那卖玉男子。

一旁众人见了这等高价,都忍不住惊呼作声,那卖玉男子猛吸一口凉气,万万想不到这玉鹿值得这许多钱,当下不再多问那书生,猛地伸手抢过银票,笑道:“好!好!即是三百两银子,咱们就这样说定啦!”他急遽将银票藏入怀中,就怕有人觊觎。

那老板以手支额,惨叫道:“我的三百两啊!”先前他若不是心存贪念,非要多讹诈那十两银子利头,现在这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即是他的瓮中鳖了,一时又悔又气,跳脚不已。

顾倩兮向那卖玉男子福了一福,笑道:“大叔倒也爽快得紧,咱们便就说定了?”

那男子拱手笑道:“那虽然!咱们银货两讫,小姐可将玉鹿带走啦!”

顾倩兮微微一笑,她见那书生兀自背对自己,想这人学识广博,侠义心肠,倒是不能不见上一面,便轻轻走到那书生身旁,道:“这位令郎见识特殊,小女子佩服得很。”

那书生见她过来,却急急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并不言语。

顾倩兮心下一奇,想道:“这人是怎么了,怎地如此希奇?”登即走到那书生眼前,抬头去看,霎时全身大震,颤声道:“是…是你……”

眼前这人长身玉立,剑眉入鬓,正是卢云。

顾倩兮震惊之下,不由退开一步。

卢云轻叹一声,低声道:“好巧,我们又晤面了。”

当年两人在扬州急遽分手,事隔多年,终于再次说话。

顾倩兮注视卢云,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本已以为这书生说话声音好熟,却万万没推测这人竟是卢云,她轻声道:“这几年你在那里?那天在杨府,你为何走得这般急?”

卢云面色铁青,逐步地低下头去,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口。

那卖玉男子正自开心,却见那小姐面色惊讶,那令郎又满身哆嗦,情状大是奇异,那卖玉男子惊道:“你们相识么?”他见二人神情如此,只怕他们是一对牝牡骗徒,百忙中急急往那银票一瞧,就怕给人拐了,待见那银票盖的是户部的大印,端的是万无一失,这才放下心来。他冲向小红,叫道:“我已收了你家小姐的钱,你可以取物走人啦!”他怕尚有什么闪失,连忙急遽奔出店去。

众客人见主角走了一个,都叫道:“过瘾!过瘾!今日看了一场好戏!”也纷纷散去。

偌大的玉铺中,只剩寥寥数人,顾倩兮与卢云却是一动不动,仍在痴痴地望向对方。

小红却还没察觉异状,她见银货两讫,当下抱起玉鹿,走到小姐身边,道:“小姐,咱们走吧!”猛见顾倩兮面带泪光,小红吃了一惊,急遽往卢云看去,见了他的面目,忍不住惊叫道:“是你!又是你这骗徒!”双手一颤,那玉鹿登时摔落。

卢云猛地醒觉,伸手一抄,急急将那玉鹿接起。他轻叹一声,把工具往小红手里一塞,随着转身离去。

顾倩兮追了已往,颤声道:“卢云!你为何不理睬我,你不识得我了吗?”

卢云停下脚来,低声叹道:“识与不识,又有什么差异?”说着迳自离店。

顾倩兮尖叫一声:“你别走!”登即追了出去,小红手上抱着玉鹿,叫道:“小姐你别乱走啊!”却也赶了出来。

顾倩兮奔到街上,叫道:“卢云!卢云!”却只见满街人潮,那里还看获得卢云高高的身影?她奔得急了,猛地脚下一个踉跄,便往前头跌下,此时一人伸手出来,将她抱个满怀,顾倩兮急遽抬头去看,只见那人脸上带着一抹不忍的神情,正自痴痴地看着自己,却是卢云。

顾倩兮垂泪道:“你为什么要跑?你既然不理睬我了,又为何要来相扶?”

卢云低声道:“小姐,你别这样说。”他叹息一声,眼见顾倩兮娇美脸庞上满是泪痕,忍不住便想伸袖出去,替她拭去面上泪水。

却在此时,心中一个念头道:“卢云啊卢云,你这是干什么?你害她还害得不够惨么?好容易杨大人过来追求她,你若想要对她好,便该离她远远的,你又想害人害己了么?”他身子一震,又把袖子缩了回去。

正为难间,只见顾倩兮已然拭去泪珠,徐徐站了起来,她指着街旁的茶铺,道:“卢令郎,我们去喝杯茶,好欠好?”

卢云听她声音微微发颤,知道她此时心中激荡,一时也不知该不应允许。

顾倩兮见卢云沉吟不决,登时捏住了卢云的衣袖,硬拉着他向前走去。卢云叹息一声,袍袖一拂,将她的手震脱了,轻轻隧道:“小姐啊,都几年了,各人也都生份了,你又何须如此呢?”

顾倩兮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逃犯匪人,我只想和你说上一阵子话,就像…就像以前那样,等会儿你若是要走,我自也不会拦你。”

卢云见她大大的眼睛里含着一泓泪水,柔美的神色中兀自带着一抹娇羞、一抹哀愁,似乎有着无数的话要对自己说。

卢云心烦意乱,只想转身就走,却怕顾倩兮伤心惆怅,但要留下,人家已有杨肃观这般文武双全的奇男子前来追求,自己实不应再与她有所牵连,他满心凄凉,登时现出极为难受的情容。

顾倩兮见他迟迟不愿应允,便求恳道:“卢令郎,就当是最后一次晤面吧,自今尔后,你若是不再睬我,我也不会怪你。”说话间语带哭音,已在乞求。

卢云听了这话,也是心如刀割,想道:“看来这次真是最后一回相见了,也好……把话说清楚,这番相思总算也有个了局。”他点了颔首,低声道:“既然这是最后一次相见,在下敬重不如从命了。”

卢云转头看去,只见小红抱着玉鹿,远远地看着他二人,脸上神情也是极为庞大,恰似又感伤,又担忧。卢云回思往事,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中无限苦闷。

京华秋色中,漫天枯叶纷纷洒落,两人一前一后,徐徐向茶铺走去,深秋的阳光从街角落下,暖暖地映在两人的身上,卢云看着自己的影子照在顾倩兮纤细的背上,似乎自己正在牢牢拥抱着她,想起几年来的相思之苦,忍不住热泪盈眶。

忽见顾倩兮回过头来,卢云急遽举袖遮面,将泪水拭去。只听顾倩兮轻轻隧道:“卢令郎,那日在杨府,为何你一见我就走?”

卢云忍住泪水,摇头道:“那日我身子有些不大舒坦,只好先行离去,还请莫怪。”

顾倩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骗我。”

卢云心道:“没错,我是骗你,可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与此外男子好吗?我……我也是血肉做的啊……”他看着秋日的浮云,泪水又已盈眶。

两人行到茶铺,要了张桌子,便自坐了下来。

茶博士走了上来,招呼二人,顾倩兮轻声付托:“店家,给送上一壶龙井。”茶博士允许一声,迳自去了。

眼见顾倩兮就坐在身前,卢云起劲克制,心中不停地申饬自己:“不行!你该走了,她已经跟你没半点关连……为了她好,你万万不应再与她坐在一块儿。”虽说应当离去,两腿却像是起劲反抗心意一般,就是一动不动,心中一个念头道:“她不再是我的,那…那没有关系,只要再让我坐一会儿,和她说上一段话,我今生也没有遗憾了……”转念又想道:“卢云啊卢云,显着你俩就不行能再有未来了,你为何还这等放不开?你读了这许多圣贤书,却为何这等无耻……”

心烦意乱间,突然一只纤纤素手伸到眼前,修长的玉指上捧了只茶碗,却是顾倩兮为他送上茶来。只听她柔声道:“天有些凉了,快趁热喝吧!”

卢云见顾倩兮待己亲厚,一如往昔,心下登时一动,想道:“她…她未曾忘了我啊!”霎时之间,无数往事飞入心中,眼泪险些掉了下来,他连忙举起茶碗,撇开头去,就怕自己失态。

远处日光照过树枝,映得客店点点辉煌光耀,宛如梦乡。顾倩兮两手托腮,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时光好快,都两年了。”

卢云转头望着斜阳,眯起了眼,叹道:“是啊,时光似箭,现下我三十好几了,而你…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女人了。”

顾倩兮听他说得愁苦,摇了摇头,淡淡隧道:“几年不见,各人都长大了,不是么?”

卢云望着她的盈盈眼波,只觉她神色妩媚,比当年分手时更增娇艳,忍不住叹道:“我这般年岁,还能长大什么?反倒是你,出落得越发美了。”

顾倩兮听他赞美自己,忽地露出欢喜的眼色,霎时愁容尽褪,道:“认识你这么久,你第一回说我美。”她掠了掠秀发,对着卢云浅浅一笑,眼中尽是万般柔情。

卢云见了她美艳绝伦的神色,心下大震,碗里茶水猛地溅了出来。

顾倩兮见了他的失态,却是微微一笑,她端起茶壶,替卢云斟上茶水,卢云咳了一声,忙道:“我自己来吧!”随着伸手出去,顾倩兮却举手挡开,将卢云的手推了回来,说道:“不忙,让我帮你吧!”

两人双手相触,卢云只觉顾倩兮的手背滑腻柔嫩,他心中激荡,一时竟不舍得缩手。顾倩兮一双凤眼却只盯着桌上的茶碗,恰似不知卢云正抚摸着自己的手背,她俏脸低垂,脸上却泛起淡淡的红晕。

过了良久良久,卢云轻叹一声,终于徐徐缩手回去。

顾倩兮秀目低望,一边替他斟茶,一边问道:“卢令郎,这几年你上哪儿去了?”

卢云轻咳一声,寻思道:“我该怎么说,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么?”

顾倩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你若是不想说,那也没有关系。”

卢云想道:“看她这幅容貌,只怕照旧当我做逃犯,唉……我该怎么解释才好?”正想间,只见顾倩兮已然倒好了茶水,徐徐将茶碗端到他眼前。

卢云嚅啮隧道:“我……我那年脱离你家,便做了个面贩,在江南一带卖面维生。”他只觉喉头干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几句话挤出来。也是这些年来饱受世人轻贱,他心头悄悄畏惧,只怕顾倩兮看不起自己。

顾倩兮听了这话,却是丝绝漠不关心,只对他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卢大学士也会煮面,我还以为你只会写诗画画呢。”

卢云见她不来讥笑自己,心下一宽,轻声道:“我在江南卖了几个月的面,以为这般下去也不是措施,便决议上京城闯荡看看。厥后总算安宁下来,就一直在王府胡同外卖面。”

顾倩兮啊地一声,道:“原来你就在王府胡同外卖面,我常经由那儿呢……”

卢云微微苦笑,道:“想不到吧,谁人面贩就是我。”

顾倩兮做了个顽皮的神情,道:“每回经由王府胡同,都以为那儿的面好香,惋惜没去吃上一碗。”霎时四目交投,两人一起微笑。

卢云心中一阵温暖,想道:“若能天天为她煮上一碗面,与她这般说笑,今生于愿足已。”

两人对望一眼,卢云忽地想起顾家老爷,他叹了一声,低声问道:“令尊呢?他这几年可好?”

顾倩兮听他这一问,登时低下头去,眼中泪光闪动,道:“你问他做什么?你真的还念着他吗?”

卢云见她神情如此,忙道:“我……我那日不告而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顾倩兮别过头去,两手捧住茶碗,低声道:“卢云啊卢云,你只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最可怜的人,你说来便来,要走便走,从来不管别人的苦处,你…你好生自私……”说着泪光一闪,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卢云心下一动,寻思道:“没错,我……我真的很自私,我从没记挂旁人的感受,那日我脱离顾府是这样,脱离定远时也是这样,我……我从没替他们想过……”言念及此,忍不住全身震动。

顾倩兮见他全身哆嗦,深怕自己这几句话又刺伤了他,忙凝目去看,柔声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卢云见她爱怜横溢地看着自己,心道:“她怕自己说话重了,会因此伤了我,这才柔声慰藉……卢云啊卢云,你配么?你配消受人家的心意么?”

顾倩兮见他低头不语,轻声道:“两年了,难堪我们有缘再见,你可别为了我一句话生气,好欠好?”

卢云听了这话,心中又爱又恸,他仰天一叹,寻思道:“我到底该怎么办?要我忘了她,我……我舍得么?可要和她在一块儿,我又配么?”满心悲苦间,一手支额,举袖盖住了泪水。

卢云心里明确,横亘在两人眼前的,不是这张薄薄的板桌,而是令人窒息的身世差距。若非那一缕愁苦的相思之情,今日两人却连见也见不上一面了。

卢云望着店外来往的行人,心下伤心,苦笑道:“你知道吗?我……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顾倩兮痴痴看着他,忽尔道:“卢令郎,你是宰相也好,托钵人也好,对我都是一样的。你永远都是谁人不平输的卢令郎。”说着徐徐伸手出去,轻轻按在卢云的手背上。

卢云被她这么一握,登时双目泛红,颤声道:“倩兮!我…我……”

顾倩兮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是一酸,哽咽道:“卢郎……卢郎……自你走后,我逐日每夜都在担忧,只想知道你过得好欠好…可尚有人侮辱你……我……我好生挂心你……”她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洒下,竟在卢云眼前哭泣作声。

卢云心中大恸,他紧抓顾倩兮的小手,颤声道:“倩兮,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

顾倩兮低声叹息,她拭去泪水,幽幽隧道:“那日在杨家,我见你吐血的容貌,我心中好生惆怅,我不要你这样……”

卢云听得此言,陡地想到杨肃观,他身子一震,徐徐地铺开了手。

顾倩兮见他这幅神态,脸上神色黯淡,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又看不起自己了,对差池?你…你为何总是这样……”

卢云低头凝望自己的茶碗,咬住了牙根,心道:“我真是看不起自己么?嘿嘿,卢云啊卢云,只怕连你自己也回覆不出来吧……”

卢云是个不平输、不认份的人,无论是大牢里的千般折磨,照旧二姨娘的恶毒陷害,他始终坚持自己的风骨,绝不向运气低头。当年若非他断然拒绝二姨娘的提议,现在的他,仍是顾嗣源身边的书僮。

只是卢云心中明确,他之所以熬过大牢里的拷打,绝不是要成为一名卑微的书僮,继续在姨娘、小姐与老爷之间的夹缝尴尬的在世。他饱受世人的讥嘲怒骂,只因他要做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伟大人物,可是眼前的他,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令人尴尬,这要他如何面临心爱之人?

对卢云来说,只要能忘却自己卑微的身世,远远地瞧着顾倩兮,那已是生平最大的福份了,顾倩兮越是靠近他,他心中的苦痛越是加深,深到他自己也难以肩负的田地。

在扬州分手时还只是一场无奈,但眼前的局势却是现实无比,两年了,他卑微依旧,贫贱如昔,所差者,只是马齿渐长而已。

过了一会儿,卢云见茶壶里没了水,连忙道:“我……我去添点水,一会儿就来。”

顾倩兮嗯了一声,道:“你快些回来。”

卢云走到后厨,将茶壶递给伙计,一时之间,只觉心中千头万绪,实有莫衷一是之感。他叹了一声,眼看茶博士已将茶水装好,提着茶壶,便要走回座位霎时之间,忽见一名年轻男子走进店来,那人见了顾倩兮,登即满面惊喜,道:“啊!倩兮!怎地你也在这儿?”

这人好生英挺,直可说是气宇特殊,他腰上悬了只长剑,身穿一袭宝蓝色的长衫,却是一名贵令郎。

卢云心头大震,心道:“他…他也来了。”

这人正是五辅大学士之子,少林天绝亲传门人杨肃观。

卢云万万意料不到,竟会在这儿遇上了杨肃观,他心下张皇,不知该要如何应对,急遽别过头去,手里却还拿着那只茶壶。

杨肃观满面惊喜,道:“真是巧了,想不到你也在这儿。”

顾倩兮颔首道:“是啊,还真是巧。”

杨肃观指向门口的几名文士,道:“那些是我的朋侪,咱们也才刚到。”

顾倩兮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门口,几名年轻男子向她微一颔首,纷纷走进店来。这几人举止文雅,看来都是京城里的俊杰。其中几人曾与顾倩兮在杨府家宴照过面。

顾倩兮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道:“杨郎中也是来品茗的么?”

杨肃观笑道:“与几个朋侪约了,便到这儿一叙。”

杨肃观的几名友人见他与一名仙颜女子说话,登时心中暗笑,都想道:“好一个‘风骚司郎中’啊!又在掳掠芳心了。”诸人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笑容。

杨肃观向来世故,连忙先容众人,这几人多是知书达礼之辈,纷纷向顾倩兮微笑颔首。顾倩兮也是浅笑回礼。

卢云呆呆地看着这对男女,眼见杨肃观衣着鲜明,顾倩兮言笑晏晏,两人相貌门第,无一不配,直可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卢云猛地自惭形秽,寻思道:“卢云啊卢云,都说人各有命,今日今时,你再不认命,还想如何呢?”

热泪盈眶之中,卢云徐徐地垂下手去,壶中的茶水猛地倾了出来,洒上他的裤脚。

客店中的几名文士都是杨肃观的知交,眼见杨肃观对这名小姐神态大为差异,而这小姐也是落落大方,确是王谢闺秀的风范,众人都觉这对男女郎才女貌,心下都是有意笼络。一人便道:“难堪在此相会,不如咱们同坐一桌,也好说谈则个,不知此议如何?”说着往杨肃寓目了一眼。

杨肃观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见顾倩兮神色间颇有为难,料知她尚有朋侪在此,他虽不知顾倩兮与何人相约,但察言观色,自己绝不应在此时打扰于她,连忙笑道:“咱们这群不速之客,可别打扰了人家的清兴,到那儿坐吧!”说着伸手肃客,将众人引到了一旁。

眼见杨肃观等人往一旁的空桌坐去,却留了顾倩兮一人坐在那儿,卢云心中感伤万千,寻思道:“人家好好的一对金童玉女,我何须拆散他们?等会儿我若走了已往,与她坐在一块儿,岂不让她被旁人看轻?卢云啊卢云,你在山东时不是想得清楚了么?怎么临到她的眼前,你又不能自制了……”他虽然这般想,心中却有个声音呐喊道:“别放弃啊,她曾经是你的啊!”

卢云两行泪水淌下,已然泪湿衫袖。

这一缕相思直是如此锥心,令他万般痛磨难为。

一次又一次的相会,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惆怅,只管他曾燃起过熊熊的希望火焰,但此时现在,却已随着杨肃观的来到而消灭殆尽。泪眼朦胧间,卢云的手指已然捏碎茶壶,碎片割裂了肌肤,只弄得满手鲜血,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顾倩兮等了卢云良久,却始终不见他来,忍不住便起身去找,只是店里店外看了一阵,却见不到他的影子,正自焦虑间,只见小红急遽走来,顾倩兮急问道:“你有望见卢令郎么?”

小红低声道:“他走了。”

顾倩兮啊地一声,颤声道:“又是这样不告而别,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小红道:“他要我转告小姐,说从今以后,请你不必再记得他这人,就当你二人未曾相识。”

顾倩兮全身巨震,俏脸毫无血色,颤声道:“他真的这样说?”

小红颔首道:“他说了这两句话后,就急急地走了。”

顾倩兮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登时泪洒就地。

杨肃观始终注意顾倩兮的神态,待见她忽地伤心哭泣,马上一惊,急急走向前来,温言道:“倩兮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怎地哭成这样?”

顾倩兮望着杨肃观的英俊面目,耳听他软语相慰,泪光盈盈中,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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