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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火贪一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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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顾家寿宴後,卢云竟似变了小我私家,整日都在市坊酒肆里厮混,连校场也不去,每月饷银倒未曾少领分文,尽化为琼浆落肚,伍定远看在眼里,自是忿怒,只是他公务缠身,难以管涉,有时忍不住责备他几句,见了卢云那幅掉儿琅当的神气,也知道无法可施。

这夜卢云又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酒气的回到制使府中,此时天色已晚,卢云不想歇息,一人拿著酒瓶,独自坐在院中,怔怔入迷。

正醉沈沈之际,忽听书房里有人说话,却是管家的声音,只听他道:“这位卢令郎做事也太轻浮了些,天天不上工也就而已,那马射手的饷银倒也照领不误,整日喝酒玩乐,看他一脸念书人的样子,真不知他书读到那里去了。”书房中尚有一人,听来颇似帐房的声音,说道:“这个卢令郎似乎是我们老爷的救命恩人,老爷这么纵容他,也是想酬金他的膏泽。”卢云听他们说到了自己,虽然无意探听,但一句句对答自己钻入了耳中。

管家哼了一声,说道:“这年头善门难开啊!听说老爷费了好大的时光,想把这小子送入柳将军府中做官,谁知道这小子胸无点墨,居然敢在将军府中大发谬论,害老爷被狠狠刮了一顿,你说可不行笑?”那帐房吃了一惊,道:“我和这位卢令郎谈过几回,此人确实有些见识,怎么会如此不晓事,惹出这种祸根来?”管家哈地一声,冷笑道:“他有见识?我告诉你,这小子原来是在王府胡同外卖面的小贩哪!你这人眼珠可生哪去啦!”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道,那天在柳侯爷贵寓,咱们伍大人可是给那些军官老爷下跪,叩头求情哪!否则那姓卢的小子这般说话,那些军老爷还能容他活到这时候吗?”卢云听到这里,全身有如泼上了一盆冷水,酒醒了七八分。寻思道:“原来那天尚有这么件事!想不到伍兄为了维护我,竟然向那些军官老爷叩头下跪,我实在对不起他。”他转念一想:“我如何能留在此处?伍兄对我仁至义尽,我又何须再给他添贫困,让他为这些虫蝇小事心烦?”卢云站在院中,整理一下衣衫,一股傲气由然而生,心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京城便有怎地?我便回去卖我的面,却又如何?”随手把酒瓶一扔,大踏步地朝大门走去。

卢云此时於世情看得极淡,人生离合悲欢,急遽数十载,於他已是过往云烟。他徐徐走出制使府,此时伍定远尚未回府,卢云自知此番离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此时卢云连书信也不想留下,萍水相逢,路见不平,这般的朋侪交的也算值得,又何须再去添扰人家?就这样走吧!卢云脱离制使府,独自走在街上,一路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中,却又经由顾家大宅门口,他心中一惊,暗道:“我就这么放不下顾小姐吗?岂非我直念著她,就怕再也见不到她?我……我到底怎么了?”卢云看著顾家大门,知道顾倩兮便在里头,他心中有个声音呐喊著,去见顾倩兮一面吧,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凭他此时的武功,若要翻墙而入,实在轻而易举。只是想要移动脚步,双腿却如灌满了醋,竟是举步维艰。

“她……她还记得我吗?当年我也不外是个低三下四的小斯,又不是她什么亲人……京里那些贵令郎谁不是强我百倍,我又何须自寻烦恼?就算她还念著我,现下的我又能如何呢?一个穷困潦倒的逃犯,不外是惹她伤心而已。”卢云心中一酸,叹了口吻,徐徐走开,他见到街旁有个小酒铺,里头冷清清、空旷矿,正合了他此时性情,卢云坐了进去,吆喝了一壶酒,满怀心事之中,只有自饮自酌。

卢云以手支额,往对街望去,只见顾家的楼宇在夜色中依稀可见,酒入喉头,一时自伤身世,不由深深的叹了口吻。

突然“拍”地一声,一把刀重重的摔在桌上,卢云一惊,猛地抬头起来,只见一条大汉双手环胸,眼光如电,正自望著自己。

卢云一怔,正要说话,那大汉却笑道:“老兄无病无痛,为何长吁短叹?”

卢云尚未回覆,那大汉迳自坐了下来,道:“趁著夜色不坏,咱们喝个两杯如何?”

卢云细看那人,只见他三十明年,长得是高鼻鹰目,身高膀粗,神态极其威武,却不知是何泉源。那人取出一锭银子,扔给店家,道:“今夜我和这位朋侪喝上几杯,你给伺候著。”那店家大喜过望,连连哈腰,赶忙做了几个热炒出来。

卢云微一拱手,问道:“左右尊姓台甫,如何来到此间?”那大汉眼光一扫,脸上露出剽悍神气,说道:“在下姓秦,双名仲海。”卢云啊的一声,只觉这名字很熟,不知在那里听过。

秦仲海道:“我目下在左从义总兵麾下,恰从北疆归来。”

卢云脑中电光雷闪,想起那日在柳府中谈论军机,那中郎将石凭曾提过一名年轻副将,正在边关辅佐左从义,似是唤做秦仲海,岂非就是眼前这人?卢云不知他为何会找上自己,难不成是要报自己当日言语无礼之仇?当下微微警备。

秦仲海道:“我打边关回来,方入京师数日,听旁人说道,有一名令郎在柳府生事,都说此人在柳将军贵寓言语狂妄,讥嘲石凭大人,可有此事?”

卢云心下一凛,知道他说上正题了,暗道:“看来又是一个寻事之人,我横竖京城也不想留了,即是当今圣上为难我,却又有何惧之?”当下不惊反笑,淡淡隧道:“在下见那石大人言语可笑,无知至极,一时之间狂性发作,便多说了几句。我自小就是这幅性情,对错是非,迷糊不得。”

秦仲海不动声色,说道:“照令郎这么说来,左总兵布下的阵形确实大错特错,一无是处?我还听人说起,令郎曾言此阵三月之内一定为敌所破,可有此事?”

卢云心中一动,想起那日自己曾夸下海口,说道三月之内,若是左总兵的山寨未被攻陷,自己这颗脑壳就不要了,岂非这人真是来取自己的首级?但此时卢云早已看开身外之事,听得秦仲海提起此事,只是微微一惊,便又镇静如常,笑道:“秦将军若是想为石大人出气,要好好教训一下小可,卢云倒也不会推拒,自当作陪。”

秦仲海哈哈一笑,伸脱手去,给卢云斟了一杯酒,卢云举手接过,正待要喝,猛地一阵掌风袭来,秦仲海竟出掌来攻,卢云见他掌法精妙,斜斜地往自己胸口劈来,已是不能不守。

卢云一声轻啸,伸手向那人手腕格去,用上了三成真力,秦仲海笑道:“来得好。”招式一变,三指拢起,使个鹤嘴翘,迳往卢云腕上穴道点去,手法快得不行思议。

卢云细看秦仲海的招式,自己无论怎么攻守,手腕上下九处穴道都市被点中,慌忙之中,不及细想,霎时握紧五指,化手刀为正拳,直直向秦仲海门面打去。这拳若是打实,以卢云此时的功力,即是一头牛也能给打得骨断筋折,况且一个活人?

这招一出,秦仲海也是一愣,原本卢云以手刀来攻,无论如何攻守,穴道一定受制,原来秦仲海以为胜负立判,想不到卢云又有这种怪招生将出来。

秦仲海大喝一声,手腕一翻,化鹤嘴为虎爪,一瞬间手臂暴长,也是往卢云门面抓落。这招後发先至,不待卢云的拳头碰及门面,便能将卢云重创,端是厉害无比。

两人交手数招,卢云心中已是骇异无比,他生平动手之人中,自是以昆仑掌门卓凌昭武功最高,自己险些在他手下送命,这秦仲海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变招之多之快,竟不比卓凌昭稍逊,委实可畏可怖。

卢云这时满心疑问,手上又连连遇险,头脑忽地清楚起来,知道自己如果比拼招式,决计讨不了利益,不如以内力见真章。他深深吸了一口吻,回掌向内,运起十成真力,呼地一掌,重重向秦仲海推去,拼著自己脸面给抓伤,也绝不让秦仲海占得上风,使得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绝活。

秦仲海见他这般硬拼,不敢怠慢,横掌当胸,以逸待劳,硬生生接下卢云开碑裂石的雄浑内力,刹那间两人掌力相交,砰地大响。

卢云只觉秦仲海内力刚猛至极,一个个浪头冲向掌心,重重叠叠,无止无尽。此时卢云习练内力已有两年余,仗著“无绝心法”的大威力,内力已不弱於江湖一流能手,虽在秦仲海强攻之下,勉力遭受,却也不见得为难。

约莫一柱香时间,秦仲海仰天大笑,将掌力一撤,道:“好!想不到令郎内力如此深厚,佩服!佩服!”

卢云见秦仲海如此说话,心中讶异,正待回话,只见秦仲海忽地离桌,向卢云躬身,拱手道:“在下做事向来冒失,惊吓了令郎,还乞海涵。”

卢云见他前倨後恭,不知他真意如何,正感希奇,秦仲海已坐了下来,跟著举起羽觞,一饮而尽,笑道:“本以为令郎只是个念书人,万万意料不到武功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卢云疑惑之间,只是嘿嘿两声,不见其他。

秦仲海笑道:“我才回到北京,将军府里那一大群蠢蛋就围上来,在我眼前把你胡骂一通,这些人说你怎生狂妄,怎生无知云云,嘴上说得真个难听!”

卢云听他以蠢蛋形貌柳昂天的部将,倒似有意为自己分辩,不禁一愣,忙道:“秦将军此言何意?”

秦仲海笑道:“他奶奶的,此言何意?老子一听将军府的白疑骂得你狗血淋头,又把你说的话话转述一遍,我原本蛮不在乎,哪晓得越听越惊,全身凉了半截,想不到世间尚有如此精炼看法!这个叫卢云的小子未赴战地,单凭一张臭图,便能洞悉军机至此,真乃是旷世奇才!他妈的,咱们再喝一杯!”说著竖起大拇指,又替卢云斟上了酒。

卢云听他称许自己,只呆了片晌,跟著叹了口吻,黯然道:“卢某一向口快,从来都是冒监犯多,讨好人少。秦将军何须为我开脱?”

秦仲海呸地一声,道:“卢令郎不必过谦,那就显得虚伪了!古来名士好汉,岂能与伧夫俗人共处?对即是对,错即是错,何须讨谁人情?”他举起羽觞,道:“本以为天下太平多年,已然无人能知兵法,谁晓得陋巷之中,方有卧龙!来,秦仲海敬你一杯!”说著举起杯来,一口喝乾。

卢云听他以“卧龙”相比,心中忍不住震汤,卧龙哪!那是几多念书人心中最高的境界?助楚则楚胜,助汉则楚亡,天下有更快意的事吗?他一时怔怔入迷。

秦仲海夹了块牛肉,大口品味,囫囵隧道:“我听那群王八蛋骂了你一通,一时心中大喜,心想这种奇才不能不见。连夜探询之下,赶到伍定远那儿,谁知他的管家说寻你不到,怕是出京去了,我想万万不行错过了时机,问了你的相貌妆扮,赶忙在京城里四处寻找,天幸给我在这儿遇上啦!看来老子运气不坏,半点不坏!”说著哈哈大笑,又喝了一杯酒,容貌甚是随兴。

卢云听他说得真挚,又对自己如此推崇,虽与此人并不相熟,心中仍是十分感动。

秦仲海笑道:“将军府这些酒囊饭袋,除了吹牛拍马,还能做什么?全都瞎了狗眼!卢令郎允文允武,旷世奇才,乃特殊人也,来来,咱再敬你一杯。”

卢云拱手谦逊,慌忙道:“秦将军谬爱了。”这回终於碰杯起来,两人一饮而尽。

秦仲海喝了这杯,却是没精打彩,只听他唉声叹气,说道:“唉!这伍定远真是好福气,有你这等好汉相随,想我秦某征战多年,至今连个像样的辅佐也没有。卢令郎,不知你现下做的是什么差事?可是禁军虎轿营参军?照旧兵部车驾?”

卢云听他所言,都是上了品级的官爵,自己不外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小职位,连“官”这个字都称不上,忍不住苦笑道:“承蒙伍制使提拔,我目下在他身边任马射手。”马射手不外是马军小卒,连体例也无,领得是小兵小卒的饷。

秦仲海愣了片晌,逐步眼光中蕴起怒火,忽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只震得木桌四分五裂,碗盘掉落满地。那小二先前见他们打起架来,已是担忧畏惧,这时又见秦仲海这等容貌,更是吓得缩在一旁。卢云见他无端发怒,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是大吃一惊,急遽退开,怕他又暴起动手。

秦仲海怒道:“他奶奶的!伍定远要你当个马射手?那何不让诸葛武侯去扫大街?又为何不叫张子房去挑大粪!”一时怒斥连连,如同猛虎狂啸。

那武侯就是昔日三国的诸葛孔明,张子房则是汉初三杰中辅佐高祖的张良,卢云听他话中之意,竟是如斯抬举,言下之意更是替他打行侠仗义。只是这人行事出人意料,实在不知要如何应付,卢云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相劝。

猛见秦仲海沈肩弯腰,刷地一声,拔刀出鞘,刀上竟带著火红的光线,黑夜之中特别醒目。秦仲海说道:“放我火贪一刀在此,就见不得虎落平阳之事!卢兄弟,你日後出路,著落在秦某身上便了。”

卢云呆了片晌,道:“秦将军不必如此,我横竖要脱离北京了,你千万别为小人费心。”

秦仲海还刀入鞘,奇道:“你要脱离京城?那又是为什么?”卢云叹了口吻,满是无奈之意,一边把木桌扶起,一边收拾地下的碗盘,店家连忙抢上,给两人换上了碗筷。

秦仲海见卢云满腹心事,意料一时套问不出,便道:“卢令郎,横竖你即是要走,也不急於一时,你跟我来,我让你见识些新鲜花招,到时卢令郎若是要走,却也不迟。”说著转身出门,示意卢云过来。

他见卢云兀自坐著,迟迟不举步,似有迟疑之意,便朗声道:“卢令郎智勇双全,何须畏惧?秦某岂非会害你吗?”

卢云见这人随处透著怪异,可又不像要对自己倒霉,他沈吟片晌,暗想:“看这人的容貌,当是个豪爽果敢的人物,差异於将军府那些势利之辈,与这种人物来往,也不算枉然。”

想起已往数年来的历练,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知交挚友,与伍定远虽曾共历磨难,但两人日後境遇相差过大,已有交浅言深之感,眼前这个秦仲海看来英风爽飒,绝非小气无耻之徒,想来人家何等身分,尚且簧夜来访,又何须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霍地站起,道:“承蒙将军谬爱,在下岂敢推拒?”

当下卢云便随秦仲海出门,两人一前一後,在大街上闲步而行。

行不片晌,街旁一人朝他二人奔来,身著戎装,向秦仲海躬身行礼,跟著牵过两匹高壮骏马,秦仲海道:“卢令郎,请上马吧!”卢云不疑有他,轻轻一纵,便即翻身跨坐,秦仲海一驾缰绳,纵马先行,飞驰而去,卢云紧跟在後。

双骑奔至城门,守城的军官一见秦仲海,立时奔上来,喜道:“秦将军来啦!可是要找小人喝酒?”秦仲海哈哈一笑,说道:“过两天我再找你寻乐,你先开了城门!”他取出令牌,让那军官验过,两人飞马出城。

秦仲海一路往城郊驰去,深夜之中,月光映在道上,别有一番凄清,卢云回首望著北京城,一会儿想起顾家小姐,一会儿又想到伍定远,心中五味杂陈。

行不多时,只见秦仲海往一处偏僻山丘驰去,银白月色下,只见山道荒烟,地下兀自积著残雪,卢云心中犯疑,不知秦仲海为何要领著自己到这人烟罕至的地方,岂非是要对自己倒霉?但他转念一想,寻思道:“这人看来是个豁达漂亮、不拘小节之人,绝非鄙俚无耻的小人。如果他真要对我倒霉,大可在旅馆中与我破脸,又何须大费周章,把我引到荒山野岭再动手?”言念及此,心中踏实许多。

行到峰顶,秦仲海斗地翻身下马,卢云忙勒住疆绳,也跳下马来,只见此处荒芜寂静,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秦仲海似乎知道卢云的心思,说道:“我想这儿空旷清静,是个说话谈心的好地方,倒没什么用意。卢兄弟随意坐吧!”说著仰天卧倒。

卢云也不说话,只离鞍下马,自坐地下。

秦仲海道:“今夜月色明亮,你瞧这北京城,清清楚楚的在你脚下哪!”卢云从丘上望下,只见月光照耀著北京城,楼台房舍,城墙瓦弄,莫不在眼前。卢云想分辨出顾家大宅,一时却看不真切。

秦仲海哪知道卢云牵挂心上人,只道他要找天子老儿,笑道:“卢令郎要瞧紫禁城吗?你瞧,就在那儿了!”说著朝一处指去,卢云引颈眺望,只见巨细宫殿重重叠叠,煞是雄伟,这京城历经数朝整建,规模弘大,早非天下任何名都可比。

秦仲海仰天长笑,说道:“卢令郎,任他天子老子再大,这时也在我们两人脚下睡觉!哈哈!哈哈!你奶奶个雄!”

卢云惊得呆了,他虽然个性激亢、多遇逆境,却从未说过如此大逆狂言,一时呆呆的看著秦仲海。

秦仲海仰天吟道:“少时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卢云知道这几句词出自“鄩阳楼记”,已往曾盛极一时,只是三十年前朝廷因故查禁,就甚少人再敢提及,这几句词意思是说“我年轻时候读过几多经史子论,长大以後又屡履历练,似乎一只老虎伏在荒原里,磨著爪子,期待起身的一日。”

秦仲海又吟道:“谁知刺纹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日若得报冤雠,血染鄩阳江头!”

这几句的意思不难相识,正是“哪知道我酿成罪人,流放到江州做囚犯,脸上还被刺上了花纹,如果有一日我能洗雪我的冤屈,我一定要用对头的血,染红那鄩阳江头啊!”

卢云想著这几句话,这几年自己饱受世人讥笑倾轧,空有一身文武干才,却被迫卖面维生,浪荡江湖,忍不住一声清啸。

秦仲海道:“大丈夫当执三尺青锋,血战南北,纵横当世,这才不枉了今生!卢令郎,你说是吗?”卢云想到自己被人陷害,莫名其妙的成为逃犯,断却他一生出头之路,禁不住叹了口吻。

秦仲海伸过手去,握住卢云的双手,朗声道:“卢令郎,你我素未碰面,秦某却为何找上你来?”

卢云尚未回覆,秦仲海却自问自答道:“一来只为秦某看不惯世间凉薄,最恨英雄不得志,听闻兄弟的处境,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这才作兴相邀;二来我征战多年,手下虽有猛将,却无一个运筹帷幄的策士,日昨听人提及兄弟,星夜便来相寻,卢兄弟,我实话实说,你可愿意在我麾下效力!”

月光下只见秦仲海情真意切,卢云心下感动,情知秦仲海确实见重,只是已往不是没有人赏识自己,想那兵部尚书顾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卢云心中一阵激汤,他遥望星空,寻思道:“我自始至终难忘功名,却阴错阳差地成了罪人,以致今日有国难投、有家难奔,糟蹋了这一身的理想,我……我认真一世卖面过活?可我……我一身是罪,却要我如何允许他?”他咬住了牙,良久不语。

秦仲海见他沈默,忍不住道:“卢兄弟为何不允许?岂非看不起秦某?”卢云轻叹一声,道:“对不住秦将军的盛情,我不能允许。”

秦仲海嘿地一声,高声道:“你企图这样过一世么?就这般做个无足轻重的面贩么?”

卢云身子一颤,耳边忽地响起自己在山东大牢里说过的几句话。

那日狱卒千般打他,只想要他低头认罪,但抵死不从的他,却从嘴里吐出了心中的志愿,在生死交迫、磨难袭身的一刻,他仰天哭叫:“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那临危的一刻,他清楚地明确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能熬过磨难,忍人之所不能忍,只因他求的是一颗圣贤心。

卢云身世微贱,怙恃都死在贫病交迫之中,一个佃农之子,靠著在庙里做粗工活了下来,十余年寒窗之苦,只为昭雪自己,昭雪天下。这样的一小我私家,如今却是一个毫无未来的逃犯。

卢云泪眼朦胧,猛地低下头去,叹道:“秦将军,我也不瞒你,卢云三年前科举不中,沦落江湖,方今有案在身,已是待罪之人。”他擦去泪水,望著脚下的京城,续道:“非是卢云不识相,不明确将军的盛情,但想我卢云一个亡命之徒,一身罪孽,你却要我如何继续?”说著把当年如何受人诬陷,如何被迫逃狱,如何奔忙南北等节,一一都说了,只略掉扬州顾家一段,以免牵连顾嗣源。

也是卢云这几日心中闷的狠了,他自扬州以来,岂论是亲厚如顾嗣源、磨难如伍定远,他都坚贞身世不说,谁知这时却对一个素未碰面的朝廷命官说了,连他自己也以为希奇。

秦仲海听罢,忽地仰天大笑,卢云从未与人吐露身世,这时竟遭讪笑,禁不住震怒,喝道:“秦将军!我把**说与你听,你却这般发笑,是何意思?”

秦仲海收敛神态,庄容道:“卢兄弟息怒,我只是笑你好生脸嫩,我军里十个八个都是囚徒,犯下迷天大罪、杀人纵火的,秦某都收留了,还怕你这点小小事情?”

卢云闻言一愣,奇道:“竟有这等事?秦将军领得可是天兵禁军啊!”

秦仲海笑道:“说是天兵,名唤禁军,还不都是个扛刀卖项的苦力?都说好男不妥兵,你想,谁放著好好生计不干,却在军中晓行夜宿,烂命一条,富贵也没瞧个影儿?要不是犯了教条,落得有家难归,谁想冒那生死大险啊!实在话一句:即是街边乞食,也强过远配边疆。”

卢云摇头道:“边疆辛劳、沙场战死,在我都是小事,只是我身上有罪,即便投身军旅,只怕也不能出头,到死都是无名之辈,想来不知有几多闲气要受。不如回江湖过活,倒还落得自在。”

秦仲海伸出蒲扇般地大手,重重一记拍在卢云肩上,高声道:“卢兄弟这是什么泄气话?他日咱们干下大事业,北灭匈奴,西破羌戎,到那时甭说你那一点小小过错,就真个杀人越狱,还怕天子老儿不赦你那一点小罪么?届时不光还你一身清白,说不定封侯受爵,叫你一生功名利禄!”

卢云原良心灰意懒,此际听得秦仲海点醒,他心中一震,寻思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节?倘若我为朝廷立下大功,获旨赦罪,还我清白之身,他日何愁不能再赴科考?”

卢云抬头望去,只见秦仲海眼中尽是激励神色,他心下谢谢,颤声道:“什么官禄爵位,我也不在乎,只要能重见天日,还我清白,在下决不忘你今日之恩。”他心神激汤,竟尔流下泪来。

秦仲海见他如此神情,心下甚喜,他紧握住卢云双手,大笑道:“卢兄弟只要愿意拔刀相助,凭令郎一身盘算武功,还怕不名动公卿吗?”

卢云泪如泉涌,仰天长啸,似要把那满腹冤屈,直抛青天三千丈。秦仲海大喜,也是狂笑不止,这两人均是内力深厚之辈,这时啸声震天,那冈上本有鸟兽栖息,都教他二人啸声震醒,只惊得群鸦悲鸣,小兽乱走。

却说伍定远这日刚自回府,那管家却忙不迭地来报:“老爷,你那姓卢的庄客不知怎地,昨晚独自走了。”伍定远吃了一惊,急问道:“这……这却从何说起?我这几日没时光瞧他,怎便生失事来?”

管家劝道:“老爷,这姓卢的不外有些小膏泽与你,就在府里白吃白喝,正事也不见他做上一件两件,这种人去便去了,你又何须著急?”

伍定远闻言震怒,喝道:“乱说!这人是我生死弟兄,同过甘苦,共历磨难,我能有今日,全是他舍命换来的!如今他不告而别,定是以为我亏待了他,叫我如何不愧疚?”管家见伍定远发了这许多性情,只有唯唯诺诺而去。

伍定远张皇间奔出门去,便去寻访卢云下落,他连著上了几处酒家,都是卢云通常惯常去的地方,却全然找不到人,整整费了一日的时光,却一无所获。他叹了一声,走进一旁的客店,自要了一壶老酒,自饮自酌起来。伍定远喝了两杯,心道:“也是我这几日烦恼公务,却把我这个弟兄给疏忽了。我和卢兄弟是过命的友爱,想不到他却不告而别,唉,真是从何说起……”

他喝了口酒,又想:“自从黄老仵作给人杀了之後,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好容易才有这么一个生死至交,他却这样离我而去。自今而後,我又是一小我私家了。这漫漫京城岁月,无亲无故,却要如何排遣?”千般无奈中,想到自己举目无亲的境况,猛灌了一口苦酒,眼角却有些湿润。

伍定远自小怙恃双亡,一直在凉州衙门里打杂维生,原来便要平平庸庸的渡过一生,谁知到了十六岁那年,遭逢了一个奇遇,他偶然间资助了一名落难的侠士,那人为了躲对头,竟在西凉长居下来,结草衔环之余,便传了伍定远一身武艺,到得他二十五岁那年,那人也病死在西凉城,死前付托伍定远,要他作一名正直的捕快,为世间伸张正义,伍定远悲痛之余,感念师恩,便立誓做一名公人。

伍定远二十八岁那年接任西凉府捕头,三十四岁便威震黑白两道,连破无数大案,只是他为官正直,虽不至不通人情的田地,却远比那帮贪官污吏来得严明,如此一来,朋侪却少了,没有半个知心。属下又多是讨好拍马之徒,那日在西凉马王庙外,便已见识了世间冷暖,相较起来,路见不平的卢云是何等的难堪。

他喝了一口酒,想起了卢云的许多利益,忽地想道:“我这卢兄弟通常难堪一笑,镇日价没精打彩的,似乎什么也不在乎,想来他已往必有什么伤心事。唉……卢兄弟这人性情太强,从不吐露他的泉源,每次我问他,他总是支支吾吾的,难不成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他怎么不跟我这个做哥哥的明讲?”

他灌了一杯酒,连连摇头,又想道:“我们初识之时,他照旧个顶有节气的人,怎么到得後来,却酿成好吃懒做的醉鬼一个?追念起来,似乎打那回拜寿之後,他就成了这个容貌。究竟那天有什么事发生?岂非顾尚书府里的人侮辱了他?照旧怎地?”他是捕头身世,外表虽然粗豪,但凡事却极为把细,此时便细细思索起来。

突然一旁有人说话:“店家!看座!”

伍定远一怔,斜目看去,只见十来个锦衣卫装扮的人走了进来,他心中一惊,暗想道:“这些牛鬼蛇神又出来了!不外我现下是朝廷命官,想来他们也不敢拿我如何!”话虽这般说,但仍不愿与这帮人朝相,连忙背转身子,低下头去。

只听一旁锦衣卫中有人说话,说道:“安统领,此次江大人交接了几件大事,想来没一件好办,你老可有什么对策?”却见一人面如重枣,腰悬宝刀,正是安道京,他重重地叹了一口吻,猛灌下一口老酒,一人道:“老云啊!你就少说两句,省得各人心烦。”

伍定远斜目偷眼,只见进店来的校尉共有十来人,但与安道京同桌的只有三人,认得都是锦衣卫里的能手,一人生得高头大马,一张大脸煞是吓人,名叫“雷公轰”单国易,一人油头粉面,脸上生了些麻子,唤叫“九尾蛟龙”云三郎。伍定远这几个月来与京城人物斯混,人面已是极熟,便把这两人认了出来。

他转目再看,却见余下的那人举止端凝,威风凛凛特殊,伍定远一见这人,忍不住咦地一声,心道:“怎么这人也入了锦衣卫?”眼前这人颇有来头,与伍定远照过频频面,乃是昔日刑部重金聘来的枪棒教习,人称“蛇鹤双行”郝震湘。这人已往专教天下诸省武艺,也曾远赴甘肃,点拨过伍定远的武功,只是此人个性正直,不知为何和锦衣卫的人混在一起?伍定远心中颇感希奇,但他见安道京就坐在眼前,如何敢相认?当下静坐不动。

伍定远佯装喝酒,却听那云三郎道:“想来也真呕的,原本伍定远那忘八便要给咱们拿住,谁知道半路给那姓杨的劫走,真他妈的不是工具!”伍定远听他们提起自己,心中微微一惊,想道:“隔了这许多时日,这些人照旧念兹在兹那张羊皮,看来我通常照旧要多加注意,以免著了他们的辣手。”

那“雷公轰”单国易接口道:“是啊!想不到杨郎中居然敢在我们眼前脱手,瞧他年岁轻轻的一个书生,却有这个胆子。”云三郎笑道:

“他妈的,区区一个杨肃观,要不是瞧在他老子杨远的面上,便十个也杀了,统领大人,您老说是不是啊!”安道京面带不豫,只低头喝酒,却不接口。

那“蛇鹤双行”郝震湘一直低头不语,这时突然道:“两位适才所言,实是大谬否则。”云三郎脸露不悦之色,哼了一声,道:“郝教头此话怎说?”

郝震湘虽已四十明年,但投入安道京麾下的时日却不甚长,不外他武功高强,服务周到,这几个月来积功升等,上去得比谁都快,原本只是外省的校尉,目下已是安道京身边的得力助手,云三郎等人看在眼里,自是又妒又恨,老早便对他心生不满,此时又听他说话无礼,对前辈毫无礼貌,忍不住便想发作。

郝震湘道:“这位杨郎中身怀绝艺,万万小看不得。倘若两位心存轻视,恐怕日後要吃上大亏。”云三郎冷笑道:“听你把他吹上天去啦!这杨肃观有什么本事,你倒给我说说。”

郝震湘道:“这位杨郎中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天绝僧,想来列位也听过他的台甫,江湖公认此人为少林第一能手,杨郎中是他的关门门生,武艺如何,可想而知了。”

云三郎嘿黑一笑,说道:“什么天绝僧、地绝僧,这老僧人久不在江湖上行走了,不外是废人一个,少林寺除了这个老工具以外,或许也拿不出什么能手来吓唬人啦!”郝震湘摇头道:“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这两句话大夥儿听过吧!少林寺的四大金刚,人人武艺高绝,四人的武艺都足以开山立派,扬名江湖,况且寺中第一能手天绝僧?云都统说话可得小心些了。”

云三郎心下狂怒,正要发作,忽听单国易笑道:“喂!你倒说说,若以我的武功与四大金刚较量,胜负如何?”郝震湘面无心情,道:“若以真实武艺较量,寻常门派的掌门都与四大金刚相差甚远,更别说是单兄了。实在话一句,即是你们几人协力,也不见得讨得了好。”

伍定远听这位枪棒教头侃侃而谈,言语之间,颇具心胸,丝绝不以赞扬敌人为耻,可说是极厉害的将才,心道:“听说锦衣卫近年来一落千丈,用的都是江湖上第三流的人物,便如这云三郎之类的家伙。不知这安道京怎地开窍,居然明确重用郝震湘这等能手,真是希奇至极。只是这郝教头个性朴直,很容易冒监犯,想来他这话已然开罪这几人。”

果真云三郎怪眼一翻,气往上冲,怒道:“好家伙!你说我们几人协力也斗不外少林僧人?那么你呢?凭你郝教头的手段,可是四大金刚的对手?”

郝震湘面无心情,道:“凭我的蛇鹤双行,足与少林灵真的鼎力大举金刚指一拼。”

云三郎震怒,与单国易互望一眼,两人一起站起身来,说道:“既然郝教头如此悍勇,我们两人决议联手向你请教几招。”

郝震湘望了安道京一眼,看他如何付托,云三郎看出他的用心,冷笑道:“姓郝的你听好了,有货有料,何不现在见个分晓?又何须找人撑腰?你有种便出来单挑,生死由命,愿赌服输,要给活活打死了,也算自己祖上不行善。怎么样?”

郝震湘神色俨然,伸手往门外一指,道:“既然如此,大夥儿外头说话。”说著便要站起身来。

伍定远心下暗笑:“锦衣卫里全是些酒囊饭袋,如何容得下郝震湘这等人物?且看安道京如何调整是非,息止干戈?”

眼看锦衣卫众人便要自己干起来,安道京连忙伸手拉住郝震湘,温言道:“郝教头请坐。”跟著向云三郎喝道:“你们两个给我坐下,郝教头是什么手段,你们过几日便能见识了,猴急什么?”

云三郎心下不平,高声道:“统领!你这般维护这个小子,如何让兄弟们佩服?他进来得晚,升得却比谁都快,通常讲话又狂妄自大,若不能教训他一番,只怕这姓郝的连自己是谁也搞不清啦!”

云三郎平素最爱颜面,见郝震湘说话时没给他体面,禁不住拊膺切齿,居然在京城客店之中,大暴门户中的是非事。

安道京见众人都有不满神色,笑道:“怎么了,兄弟们这样小气?郝教头是我一手提拔的,你们有何不满?”

云三郎哼了一声,道:“统领千对万对,就是弄错了这个忘八。凭他也配当什么教头?要跟他过招,却像只缩头乌龟似的。”

郝震湘猛听此言,双目一翻,两眼精光暴射而出。一旁“雷公轰”单国易见他这幅容貌,冷汗流了一身,那云三郎却浑不自觉,兀自高声数说。

安道京这几日心烦无比,为了江充交接的公务,已然焦头烂额,深怕有所闪失,这才找来郝震湘这等硬手,希望他能化腐朽为神奇,把几件大事办得妥妥切切。待得杨肃观上了奏章,在天子眼前数落他的不是,说他在王府胡同如何胡作非为,如何骚扰王公大臣,更让人感应忧心纳闷。想到克日连遇艰难,属下还闹成这等容貌,心中生气已极,不觉大喝一声:“他奶奶的雄!”众人听他怒喝,都是一惊,纷纷清静下来。

安道京猛灌了一碗烈酒,高声道:“郝教头是什么身手?你们两人购得上资格去领教吗?那日为了伍定远走脱的事,昆仑山硬派我们的不是,和咱们说僵了,在江大人眼前大打脱手,效果人家不外出来了两小我私家,就打下咱们十八名教头,看得江大人连连摇头!那时你们两个畜生在那里?”

云三郎咳了一声,似要说话,安道京用力一挥手,把他的话头压了下去,跟著站起身来,指著云三郎的鼻子猛骂:“你这死小子给我搞清楚些,要不是那日郝教头恰巧在场,脱手抵御,你们又有谁挡得下剑蛊屠凌心?他这种手段,岂非不应升为枪棒总教头么!你们两人既忘八又糊涂,给我好好反省了!”

这事伍定远也颇有耳闻,听说昆仑山火并锦衣卫,在江充眼前把十来名能手打成重伤,锦衣卫闹了个灰头土脸,成了京城里的大笑柄。原本锦衣卫已然全军淹没,要不是台下突然跳出一名校尉,和“剑蛊”屠凌心鏖战数百合,安道京早已被免职核办,哪能坐在这里发号施令?只是伍定远万万没想到,那名校尉却是昔日刑部聘来的枪棒教习,人称“蛇鹤双行”的郝震湘。

云三郎道:“那时我不在京城,要是我在哪!哼哼,连卓凌昭都一并拿下!”安道京震怒,重重在桌上拍了一记,骂道:“放屁!放屁!光吹牛皮的忘八!”云三郎吃了一惊,低头不语。

郝震湘低声道:“统领息怒,这里线人众多,不宜谈论公务。”

安道京叹息一声,又喝了一大碗烈酒,云三郎等人被数落一阵,面上无光,但心中仍是不平,犹在咬牙切齿,两眼直觑著郝震湘,心里说不出的痛恨。

安道京心烦意乱,眼见属下反面,前途未卜,只有借酒解愁,当下连尽十来碗烈酒,犹觉不足。

众人吃喝一顿後,便欲离去,云三郎叫过掌柜,喝道:“这顿饭全算在直隶衙门的帐上,你们几时去收,爷爷都市给你们利便!”掌柜陪笑道:“是!是!爷台们肯来小店惠临,已是小人三生有幸,怎么敢要爷台坏钞?”

郝震湘冷眼旁观,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鼠窃狗偷之辈,即是这种行径!”云三郎怒目暴喝:“怎么样?看不惯吗?我操你奶奶!”

郝震湘冷笑道:“我们若是缺钱花用,只管上大户人家取去,富老爷他们有的是钱,如何坏了这些穷苦黎民的生意?想安统领乃是当朝从六品的大官,昔年武举的榜眼,怎能随处吃白食,做这等小气之事?咱们锦衣卫的名声,全是给你们这种人搞坏的!”

云三郎想要动手,却是不敢,只气得他吹胡子怒视,郝震湘掏出钱包,叫过掌柜,算了钱给他,那掌柜如何敢收?只不住发抖。

安道京走了过来,拿出一个金元宝,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记,高声喝道:“郝教头说得对极!咱们若要使钱,便该上权门县官去讨,怎能吃这些老黎民的白食?以後你们这几小我私家的陋规恶习,该给我改改啦!”

伍定远凝目望去,那安道京随便一掌拍下,那只金元宝竟牢牢地箝在檀木桌上,这份手劲确实惊人,无愧锦衣卫统领之名。一旁那掌柜又惊又喜,身子飕飕发抖,两眼却直觑著桌上的金元宝,恰似口水都快流下。

伍定远见锦衣卫众人走得远了,这才走出店来,他甫一出门,却听背後一人叫唤:“伍捕头!请停步!”

伍定远自来京城以後,人人都称他伍制使,或唤他伍大爷,从未有人再叫他伍捕头,这下听得亲切,一股他乡遇故知的体会,忽地涌上心头,伍定远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男子双手环胸,正自站在门前。

伍定远凝目看去,却是刚刚在店里见过的“蛇鹤双行”郝震湘,他大吃一惊,连忙警备,脸上却装作没事,笑道:“原来是郝教头,还真是巧啊,咱们好些年没见了吧!”

郝震湘嘿嘿一笑,说道:“伍捕头说得是什么话,适才咱们不是在店里照过面了吗?你什么时候也来这一套虚伪时光了?”

伍定远尴尬一笑,看来郝震湘眼光锐利,已然见到自己,虽然心头发寒,但面上不能稍露恐惧,连忙微微一笑,道:“既然各人有缘,不如到寒舍小坐片晌,闲聊几句如何?”

郝震湘淡淡隧道:“难堪伍捕头如此念旧,我就不客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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