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2）

景泰元年一月初三黄昏，西域天山一条高峻无比的巨汉，用着惨澹的眼神看着满营的死尸。他背上插着两只刀刃，手上还举着一柄十二尺长的大马刀，神色直是武勇坚贞。凛冽的秋风吹进营里，伴着西**有的黄沙，洒在那大汉难题卓绝的国字脸上。

看着满是死尸的军营，那大汉用力一挥，恼怒地把马刀往地下插落，轰地一声大响，泥沙四溅。他压抑怒气，看着脚下跪着的军官，高声道：“你…你说！那羊皮是谁拿走了！”

那军官恐惧隧道：“是……是江充……”

那大汉满脸杀气，喝道：“我部署这二十人守护羊皮，你们居然还会失手！你们是猪吗？”

那军官低声道：“江充昨晚送上酒肉，说要慰劳我们这些将士，我底下的军士不疑有他，就都吃了下去，谁知……谁知……”

那大汉冷笑道：“谁知里头有毒，是不是？”

那军官叹息一声，点了颔首。

那大汉举起大马刀，喝道：“你又为何不去吃！为什么不去死！”

一只手徐徐地伸来，架住了大汉的手，那大汉回过头去，只见眼前站着一名清贵隽雅的将领。

那大汉微一躬身，面带恐惧隧道：“多数督。”

那将领见了满营的死尸，轻轻地叹了口吻。

那大汉单膝跪下，拱手道：“属下不能保住羊皮，实在罪该万死！请多数督重重责罚！”

那将领轻声道：“你不必自责，那江充狼子野心，我早已看出来了。”

那大汉高声道：“多数督不必出言慰藉，我石刚不能掩护要物，自当领受军法责罚！”

那将领伸手拉起那大汉，温言道：“石兄弟，凡事自有天命，你不必太过在意。我早已作好万全准备，不怕江充出尔反尔，擅自进去神机洞。”

那大汉听了“神机洞”三字，只是茫然不解，低声问道：“多数督，究竟羊皮上是什么工具？为何如此要紧？”

那将领叹道：“此物关系天下气运，日久便知。”

那大汉一愣，道：“天下气运？什么意思？”

那将领望着远处的天山，摇头不语。

便在此时，一名兵卒急急奔入营内，跪禀道：“启禀多数督，京城来的飞鸽传书。”

那将领点了颔首，伸手接过纸条，张开一看，霎时面无人色，身子往后就倒。

那大汉吃了一惊，急遽抱住上司，从他手中接过字条，低头读去，赫然也是大惊失色，颤声道：“他妈的，满门抄斩……这……这也太狠了！这……这尚有天理吗？”

那小卒见他二人神态如此，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呆呆跪在地下。

那大汉抱住上司，咬牙道：“多数督，满朝文武都说你害死皇上，咱们为了国家这般拼命，却落得这个下稍，这……这公正么？”

那将领幽幽醒转，想起妻儿家小尽数惨死，忍不住泪水滑落，大悲之下，伸手推开那大汉，连滚带爬地奔出营寨。

那大汉惊道，“多数督，你定定神啊！”他怕上司做出什么傻事，连忙追了出去。

出得营帐，只见那将领跪在地下，面向远处巍峨的天山，高声哭叫道：“皇上啊皇上…

…我忠于朝廷，他们为何如此待我？为什么要杀我妻子子女啊！“

他拜倒在地，张口大哭，恰似求恳上苍膏泽一般，只是叩头不止。

那大汉见了这悲戚之状，泪水也已盈眶，他冲上前来，一把扶起那将领，高声道：“多数督，主母既死，你二子也亡，何须再受朝廷管制？咱们这就造反，杀进关内复仇！”他虎目圆睁，满是恼恨之意。

那将领呆呆地望着远处天山，猛地一声大叫，霎时声震山冈，满营皆惊。他翻身跳起，拔出腰中佩剑，抬头望天，神色极是凄凉。

那大汉高声叫道，“多数督，咱们这就放手大杀吧！”

那将领摇了摇头，长剑刷地一挥，只见沙地下现出四行话，一十六个字，悲声道：“石兄弟，请你记好这几句话，倘若我明日不幸身死，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把话传下去，否则我这生都不能昭雪，妻小也都白死了。”

那大汉微微一愣，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低下头去，看着那四句话，见是：“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四行字。

那大汉一怔，道：“戊辰岁终，龙皇动世？这是什么意思，属下不懂？”

那将领泪水落下，摇头道：“你现下不必问这么多。记着了，日后我若战死前线，抑或给人谋害，你都要替我夺回羊皮，解开这四句话的秘辛，否则我死不瞑目。”他举脚一踢，已将地下字迹踢散。

那将领远望天山，口唇喃喃，似在低念什么。风砂吹来，将他身上衣衫吹得随风荡起。

过了良久，那将领忍住泪水，徐徐将长剑送回鞘里，高声道：“来人！连忙拔营，雄师开往玉门关！”

远处人嘶马鸣，营帐纷纷拔起，三万将士含悲忍痛，默默收拾行囊，都知这是他们生平最后一战，只要进了玉门关，他们这群勇士就不再是国家的荣耀，而是那惹人鄙夷轻蔑的二字污名：“反贼！”

——第一部西凉风暴——

景泰三十年七月月朔，西凉城郊荒芜的大漠，一辆孤伶伶的骡车徐徐前行，猛烈风砂吹来，车蓬几似要给掀掉一般，轰飕飕地抖着。

“娘，我好渴……”

好乖的一个小男孩儿，了不起只有六岁巨细，他牢牢地靠在少妇的怀里，丝绝不见喧华哭叫。骨溜溜地大眼一眨眨，有些好奇地望着周遭生疏的沙漠。

哒哒，哒哒，骡子的蹄声未曾中断，灼热的日头照下，听来更让人昏昏欲睡，少妇看着儿子的脸上给艳阳晒出一层盐花，禁不住一阵心疼，她取过了水壶，交在孩子的手里，向一旁的男子喊道：“孩子的爹！再多久可以进西凉城？”

听得妻子问话，瘦汉挤出一丝苦笑，道：“应该……应该再几日就到了……”

少妇闻言气结，嗔道：“你三日前便这般说，现下呢？还不是在这鬼大漠里打转？你到底知不知蹊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