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对薄公堂(1/2)
万厂长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没钱了。
上任时带来的两个亿,早就花完了。建筑安装公司撤场时,把所有的机械、工具、材料都拉走了,都说他们建了一个厂,捞了一个厂;厂长也不懂那些东西该不该他们拉走,也许是例行规矩呢?反正都是国营企业,你的我的都一样,也不计较。
包工头们建一半,捞一半,拿些豆腐渣工程来糊弄施工员,施工员得了吃喝,得了钱,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反正都是国家的,国家也没派个人来看管,不拿白不拿。
采购员们专找便宜货买,至少回扣百分之三十;遇到假货、次货、以旧翻新的冒牌货,还可以拿到百分之五十的回扣。谁能拿到采购单,谁就算拿到了钱。
各科室的科长,尤其是供应科、销售科、财务科、基建科,只要是管钱的科室,有权有势的科长,都有雁过拔毛的本事和探囊取物的技巧。
各车间都有小金库。可上交,可不上交的钱,或车间额外收入,都存入小金库;小金库没有账目,小金库就设在领导家里,钥匙就在主任、科长口袋里。
漏洞数不胜数,这样一个财务管理网络,千疮百孔,最后真正用到工程上的,真正起到建厂作用的,连一半都不到。
这些都怪谁呢?当然都怪万厂长自己,一个学徒工出身的厂长,又没学过企业管理,又不懂什么CEO,凭着自己的想象,凭着自己的一支笔,爱怎么弄,就怎么弄,事情越积越多、积重难返,又理不出个头绪,不出这些烂相才怪了。ΗTτ<a href="Ps://? target="_blank">Ps://?/a>?肆柒⑦ZW.℃οM
于是,万厂长就像要饭的似地,拎着个破包,到处去要钱。
什么经委、计委、建委、市委,什么建行、工行、审计局、贷款办,轮番讨要,不批钱、不批计划就不走,几乎到了耍赖皮的程度。北京化工部都跑了无数趟,厂里大口小口,两千余口都张着嘴,嗷嗷待哺,要不回钱来,要死的心都有。
其实,万厂长还真地死过几回,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吞过药、割过腕,不过都被救过来了,因为他寻死的时候身旁都有人,所以他总是死不成,生命只有一次,谁不怕死?
这些消息传到市委、市政府,各部委、各局办,感动了上帝。眼看着这个厂子就要垮了,不能不救哇,于是,陆陆续续地又补批了一个多亿,也都搭进去了。
当张工在万厂长办公室里提起那两万块钱的时候,正是万厂长最穷的时候。这时候看那两万块钱有多大?如果省着点用,够一个月的招待费,只要不往海参、鱼翅、鲍鱼、龙虾上点,还可以糊弄过去。
可是当时社会上招待等级已经提高了,已经达到鸡鸭鱼肉不上席的程度了,自己也不能太寒酸,这些客人都是掌握厂里命运的人,一个也得罪不得。
在这种时候,张天翼非得提出欠人家两万块钱的事儿,万厂长能不生气吗?这就是张工不识时务的地方。
气归气,事情还是得处理,万厂长就把这件事情交代给了“法律办公室。”
—·—
何为“法律办公室”?
有一天,几位科长在万厂长家客厅里打牌,牌桌上万厂长说,厂里对外的合同越来越多,合同纠纷也经常发生,厂里有没有懂得法律的,设个部门,把这些事儿管起来?
销售科钱科长说:“有倒是有一个,不过他本人屁股上就不干净,他犯过法。”
“什么法?”
“婚姻法。”
“我当是什么法呢,讲讲看。”
“他在外边养了个二奶,一年多了,被他老婆发现,告上法院,判了个重婚罪。他不服,于是就攻读法律,还拿到过律师证。”
“判刑了吗?”
“判什么刑啊?房子、家具、存款,全部判给他老婆,被净身扫地出门了。”
“犯过错也不一定是坏事,吃一堑、长一智嘛,不拘一格用人才嘛,先把这一摊子试着让他管起来,就叫‘法律办公室’吧。”
—·—
“法律办公室”就这样挂牌开张了。也不设科长、主任,也不设秘书、主管,反正事也不多,一个人也就办了。
此人名叫常友礼,人称也叫常有理,音同字不同;可见他父亲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有深谋远虑了。
常友礼文化虽然不高,说话时却喜欢用些名词、术语,显得出言与众不同。口才虽然不好,却喜欢用歪理与人狡辩。这回全仗钱科长,在牌桌上偶然地推荐,使他这个每天夹着皮包跑街的采购员,一夜之间成了一科之长了。
虽然现在不叫科长,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就说目前出门办事,还不是以法律办负责人的身份出现吗。这一切都是钱科长的恩赐,当然免不了好烟好酒地送了去,请钱科长“烟酒烟酒”、“意思意思”。
法律办开门第一件事儿,就是万厂长交待下来的,关于化工设计院的尾款问题。这头一件事办得好坏,就会决定今后在万厂长心目中的位置。
常友礼从供应科和基建科把对外合同都抱回来,仔细地查找,找出来一张去年春天,何副厂长到上海化工设计院签订的一份合同。
合同总金额二十万,甲方付款十八万后,乙方发货,在现场安装、试车完毕后,由双方签字认可,甲方再付两万尾款给乙方。上面还附有一张试车合格证,是张天翼签的字。看来这事与张天翼有关,要找张天翼才能了结此案。
为了能把这件事办得万无一失,常友礼找了几位有关科长,请教对这件事的看法,最后找到销售科钱科长,钱科长说:
“这还用问吗?万厂长是什么意思?”
“不付尾款。”
“答案只有一个,文章靠你去做,连这点官司都打不赢,要你干什么?”
“可是对方证据确凿,还把复印件都寄来了,还有对方法律顾问处的公函,这事不好办哪。”
“好办的事也不用找你办,厂长自己就办了。听说你还拿了律师资格证的,什么叫律师?黑的能说成白的,输的能说成赢的。你平时那些本事都跑哪儿去了,怎么遇到正经事就用不上了?”
常友礼被钱科长训得有口难辩,只有在一边使劲地嘬牙花子,好像牙疼似的。
钱科长斜了他一眼,看不上他那扶不上墙的样子,继续说:
“这事儿要搁在前两年,根本不算个事儿,那时候咱们厂的账户上有几千万呢,何苦为两万块钱去磨牙呢!可是现在万厂长的账上就剩两万多块钱了,急得像无头苍蝇,到处去碰壁,他也来找我要过,我怎么会给他呀?
“全厂各部门都血肉相连,一损俱损、一荣共荣,我把钱给了他,二天我困难了,我找谁去?今天万厂长把任务交给你,一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二是能赖点算点。两万块钱,节省点吃,也够他一个月请客吃饭的了。其实他拿你也当练兵了,看看在关键时候,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钱科长,我明白了,当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还真够难的。”
—·—
常友礼做了两天充分地准备,就要动手了。第一个要摆平的,便是张天翼。
张天翼在常友礼眼里,和其它一些工程师没什么两样,都是些书呆子、文人、废物,不过比别人多学了点数理化;数理化有什么用,除了给别人当工具外,一无用处。在我们政工部门来看,我们才是使用工具的人。我叫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难道还有你们抗拒和反驳的余地吗?
喷雾干燥车间,上午刚开完办公会,除了张工被工人叫去解决生产问题以外,大家都在忙手里的事情。
法律办负责人——常友礼胸有成竹地来到了车间办公室。
车间里的几位负责人都站了起来,有的喊常主任、有的喊常科长、有的喊常律师,只因为职称没下来,喊什么的都有,无外乎是对厂部下来的人表示尊重而已。
副主任忙去沏茶,赵主任敬了一支烟,常律师接过烟在仔细辨认牌子,书记忙上前去点燃了火:
“常主任怎么有空到车间视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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