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农女和蛇（1）（1/2）

莱恩无滋无味地在德鲁的街道上行走着，默默忍受着眼前的场景忽近忽远的疏离感。

一月那场绝望剧变的最后，他在走投无路之下接受了爱汝特璐琪的安排，完全放开了对“拉”的压制，开始任凭它在自己的体内飞快地成长着。从那以后，随着那股力量逐渐地壮大，奇异的疏离感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光顾着他。有伊希斯可以说话，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注意的时候还好；而一旦他安静独处得稍微久一些，整个眼前的场景都会逐渐如同无锚的船一般离岸而去，越漂越远。

会变稀薄的还不止是现实感，甚至连感情也一起越来越多地流了出去。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其实如果是别人处在他的状况之下，可能并不会这样。但是唯独对他来说，感情本来就是和其他东西一样的“外物”。

不过令他暂时心安的是：至少在想到爱维尔的时候，还仍然有一股热流从心里涌出来，实实在在。

所以，每次他都会默默地想念起爱维尔，想念起在翠金城里同罗纳他们一起渡过的那段快乐日子。回忆的映射与重叠加重了色彩，令世界的真实度还原了一些；再加上心头的涓细暖流，他在疏离症发作期间可以感觉稍稍舒服一些。

就像是现在。

他现在所看着的不是翠金，而是德鲁的街景。但是那几个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人，却仍然残留在他的各种感官之上。

达奇队长因为身材太过壮硕而撞到了路人，然后在对方的叫骂声中只是沉默着地一捏拳头，让骨骼的脆响声硬生生压倒对方的大吼。

罗纳毫不吝啬地向着路过的美丽女性播撒着有吸引力的笑容与别有含义的眼神，而忘了他身旁的露雅越来越发青的脸色，最后免不了突然抱住自己被踩了的脚痛号起来。

还有爱维尔……她才没走几步路，就又被路边摊上的可爱饰物吸引住，正咬着手指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死死盯着摊主……

毫无目的地行走着，毫无目标地四处打量着，同时在莱恩的脑中，也有无数回忆与念头正在流淌着。

不过，疏离症所隔离开来的心灵，终究是极端的冷静。即使在另一半在温暖中混沌流淌的情况之下，清醒的那一部分仍然在精密地分析着情感的每一丝波动，心灵的每一丝变化，甚至是分析着冷静与隔绝本身。

“病症的发展的越来越快了。这样下去会来不及的，必须要尽快了……”在悲伤与想念等一系列的感觉仍在流动，但却完全阻止不了这一个格格不入的念头清晰无比地显现出来。他觉得自己正处在一种相当奇怪的状况之中……像是一种，冰冷的洞彻。

然而他刚想到这一点，就突然被一个冲入耳朵的惨叫声打断，脑子轰的一声重新返回了现实之中：“啊啊啊啊让开啊啊！～～”

随后，一个重重的物体撞在了他的侧后腰上。

还处在思考的茫然之中，莱恩本能地抬头朝着撞了自己的人影望了过去，而正巧撞人的少女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于是两人的视线就那么对上了。

“啊啊，是你？！！”少女望着莱恩的脸呆滞了两秒钟，然后突然兴奋地在原地跳了起来，伸手死死地指向了他。

“啥啥，你是……？”总算回过神的莱恩，面对这样的反应却是更加茫然了。

仔细打量之下，对面那名少女确实是相当的漂亮可爱。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可爱是那种毫无矫揉造作之感，自然流露而令人神清气爽的类型。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莱恩在努力思考之下终于确认，自己应当确实不认识这名少女。

所以，为什么她却是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目光和表情极其的热切，看样子好似马上就要扑上来一般？这诡异的发展让莱恩心里有些发毛。而且，敏锐的感知让他立刻发现，远处有几个彪形大汉正在逼近。看那气势汹汹且笔直冲过来的样子，毫无疑问他们的目标就是这里……或者说那名金发少女。

少女也看到了追兵。然而她所作出的反应，却再次是让莱恩怎么也预料不到的。抬头扫了一眼越来越逼近的大汉们，然后似乎认真思考了两秒钟，她竟然是首先反身几步冲过来一把拉住莱恩的手，拽上他一起之后才继续逃跑：“走啦走啦！”

就这样，心中只有一片莫名的莱恩被少女拉着开始了一路逃窜。两人间歇地狂奔着，在迷宫一般的暗巷中穿梭转折，或是跨过篱笆穿过陌生人家的院子，甚至有需要爬上屋顶在房屋之间跳跃的路径……这样的行为，甚至在甩掉那几个追踪的大汉之后依然进行着。少女在攀爬跳跃的过程中那孜孜不倦与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并不是在逃跑，而是一次兴致勃勃的出游。

而且，其实随时可以自行离开的自己，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跟了下去？莱恩又一次低头朝自己的手望了过去。一路上，它始终被少女的手紧紧地握着，即使在一些通过困难的地方不得暂时不松开，也会在过去之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拉了上来。那份温软让他心中升起了一片异样，更加地扩大着原本的那片茫然。

除了爱维尔，他从没有过，也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

在莱恩的感觉中，这场无止境的长途暴走似乎已经跨越了大半个城市。总之最后在某个街心的喷泉旁边，少女终于也到了全身酸痛，再也走不动的地步了。发出哆哆嗦嗦的痛呼声，她伸着双手跌跌撞撞地朝着喷泉扑了过去，一下子倒在大理石的池沿上，躺下去再也不爬起来了。

将发烫的脸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滚动着，她一边喘气一边发出着表示舒服的大声叫唤声，并且毫无女孩子应有矜持地拉开领口扇着风，甚至甩开鞋子把脚浸入了水池之中。不过在这个比累死的马匹样子还难看的人的脸上，所浮起的神情却不是疲惫，而是松弛与舒畅：“呼呼……走得好爽，被关在那几个小房间里几个月，憋死我了……”

但是对莱恩来说这点运动量自然不算什么。所以他只是坐在旁边，等待少女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不过看着少女已经微微闭上了眼睛，有舒舒服服地就这样睡过去的趋势，莱恩终于忍不住首先开口问道：“这位小姐，请问我们认识吗？”

“呃，这个……在今天之前，应该是没有吧。”

“没有的话为什么你刚才第一眼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是你’？”

“唔，认错，认错而已。”

“那么，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呃，这个……在见到你之前，应该是没有吧。”

“没有的话为什么你被追的时候还要拉上我一起逃？”

“唔，顺手，顺手而已。”

“好吧。既然你既不认识我，找我也没什么事情的话……”莱恩点点头，“那么，也就是说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不行！”少女着急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却发现莱恩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反应。

“好吧，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少女又想了一想，先从池沿上跳了起来站到了莱恩的正面：“我叫帕菲。”

这个名字也很熟悉，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莱恩不自觉地又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在刚才被撞之后第一眼看到那名少女，莱恩就觉得似乎见过面。之所以被毫无反抗地被她一路拉来，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只是他一路上不管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

“帕菲……”他在心里又反复咀嚼了好几次这个名字，最后仍然一无所获，只得摇了摇头放弃。

“那么，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再一次被追问，帕西菲卡却又开始满脸心虚地望天，为了掩饰而吹起了口哨。

莱恩翻了个白眼，起身作势要走。

少女立刻放弃了抵抗，直接前扑一把抓住了莱恩的腰：“啊啊啊我说我说！”

“那个，其实……我，我我……”在站在原地随时打算离开的莱恩的注视压力下，少女绞着手吞吞吐吐了好久。到最后却终于心一横，猛然抬起头，捏紧拳头正视着莱恩大声喊了出来，“可以请你陪我一天吗！”

看着满脸通红的少女，莱恩愣了足足五秒钟，然后果断拒绝道：“不行。”